事過境遷,離清修大殿慕容松自卸右臂已過一日,涂雨嵐尋死之念蕩然無存,取而代之則是一肚子的歉意悔恨,他不曉松師叔怎會為此事,甘願犧牲自己慣用的右臂換得自己雙足?

想起當日命懸一線之景,寒意還是不時的從背脊傳來,使她如坐針氈。

話說斷瀑式來到雨嵐面前,颳起的罡風隆隆,雨嵐頓時身處在清修大殿的風暴之中無處可避,沈烈拔出玄鐵劍用力往下一震,劍心立時入地三分,穩住身形,只見陽靖催動稀微的真氣與之抗衡,以他為中心一公尺範圍內,風平浪靜。

那劍氣嗡嗡鳴叫,神光熠熠,慕容松只需用力斬落,取下雨嵐雙足不過分秒之事,放眼神州大陸,恐怕也無幾人能夠真正接住慕容松心境澄明的斷瀑劍訣。

劍訣尚有七層造詣,雁啼式、狼嚎式、一閃式、開閘式、斷瀑式、龍梭式,最後乃是將這六層結合,擁有七七四十九種變化的海濤撈月訣,是劍宗三大神訣之一。

劍宗三大神訣,自從逍遙派太師祖明鏡真人用於剿滅飄邈峰魑、魍、魎三大魔派支柱,威震江湖不容小覷、若劍宗三大神訣只敢自薦江湖第二,恐也無任何門派敢做第一。

慕容松將劍氣收入劍鋒,不肯施放,幾秒後總算抵不住自己的強大真氣,如意劍一分為二,如同火藥爆開,同時炸碎持劍者的右手臂。

耗費數十年間,慕容松才參透海濤撈月訣、大袖清風訣以及禦魔煉神訣,現在慣使劍訣的右手報廢,可惜了他傲世修為,如今逍遙派只剩沈烈與陽靖獨撐大局。

所幸陽靖沒有加以刁難,只讓慕容松修為大減,再過幾年後依然能用左手彌補回來,於是就這樣放過涂雨嵐。

凜劍亭裡巍巍的道觀,是平日慕容松閉關修練,寢食讀經的地方,他狼狽的躺在床頭,易韓淵露出擔憂的神情,在旁服侍著,深怕又出了什麼突子。

「師父,您的傷勢...?」

「沒大礙的,」慕容松澹然說到:「以右臂抵過她雙足,陽靖已經給我台階下了。」

慕容松右肩包裹層層繃帶,血液依然汩汩流出,浸濕被單,易韓淵冷冷看著深感自責的涂雨嵐,想破頭也想不清,為何師父要替那蠻橫ㄚ頭受這一劍?

「難不成這丫頭和師父的淵源不淺?唉,還是別想這麼多了。」易韓淵對涂雨嵐並沒有偏見,如今因為此事,讓兩人開始有所交集,才令他往後情根深種,不可自拔。

「松師叔,我...」涂雨嵐躊躇已久,自己是當事人理應說點什麼,卻被那孱弱的話語堵了回去。

「不必多言。」其實慕容家與涂雨嵐之父江霍有不淺的交情,她今日有幸能夠從門規下逃過此劫,想必也是父親所種下的良緣。

慕容松囑咐涂雨嵐別再抱持任何輕生的念頭,多用點心意在武學造詣方面,否則等同辜負自己的右臂。

涂雨嵐歷劫重生,加上慕容松捨臂相救,心中暗自期許,必定成為逍遙派之樑柱,同時也發誓不再為君睿神傷,這條性命是君睿和一支足以縱橫神州的手臂所換,已經不是能夠憑自己的喜好妄為。

「弟子絕不辜負師叔一臂之恩,必定苦心於武學,成為逍遙派棟樑。」

慕容松點點頭,神情總算是沒有這麼緊繃。

「恩,既然你能想透,我便專心閉關養傷了。」這話一出,聞聲者滿堂皆變,這就表示,以後課程要由陽靖與沈烈其一接手,不禁令人咋舌,變化之快讓二人受寵若驚。

「敢問師父要閉關多久?」易韓淵思忖道,慕容松本要在這個月教予他雁啼式與狼嚎式的心法口訣,以及招式裡富含的優缺失,若要等慕容松閉關出來,端是要讓他耽擱多久時日?

若真這樣只怕簡鐘會比他早一步進入知著境界。

慕容松沒有多語,出口就道:「兩年。」

那神態自若像在說兩個禮拜似的。

「我將海濤撈月訣秘笈傳授與你,而將氣宗的天罡戰氣秘笈授與涂雨嵐,日後你們二人潛心修練,萬萬不得跟任何人提起,更不許將武功表露,明白了嗎?」

慕容松怕兩人又出什麼漏子,連番叮嚀交代,只盼兩人聽一句算一句,別再惹事生非。

易韓淵接過兩本手抄本,字體剛強正直,勁發自如,不用說自是出於慕容松手筆。

「謝師父!!」易韓淵拱手謝道,心想:「私傳秘笈應不為外人所云,師父想隱瞞,肯定有啥不可表態的因由,但決計不是壞事。」

「這兩本秘笈習來千萬不可操之過急,學習重於「悟」,所以然中必先明白所以,在去推思研究其然,絕非一昧照著招式筆劃,徒然無用也。」慕容松緩緩語氣,也開始感到疲乏。

「切記不可懈怠,要真正悟出這兩本心法中的奧妙,兩年著實太少...,就當為了二年後的逍遙劍會準備也可。」

「是!」易韓淵領旨般答道,語氣流出些許高興。

慕容松隨後又交代了許多事宜,事後喚兩人離開道觀並用仙寶“封神符”貼在門環,此仙寶防禦性極高,除非慕容松自己願意從裡頭出來,否則從外部是打不開的。

只見道觀前有兩人簇擁而來,不是蕭統和筱蝶,又道是誰?

「雨嵐,幸好妳沒事!!」筱蝶撲將上來,一把將雨嵐抱緊。

「恩,真是多虧你們了,最近給你們添麻煩了。」雨嵐瀏覽著往事,自己失落時在旁邊照顧、關心她的人,總是這兩位友人,眼眶子又沒來由的一熱。

蕭統拍拍她的背,哈哈傻笑說:「咱們哪用的著這些客套話,不過,妳以後尚得振作起來,不然君睿見了可是會心疼的。」

雨嵐莞爾,淺淺一笑道:「我會的。」

笑容後面的心事,又有誰能懂之泰半,嘴上這麼鼓舞自己,回憶卻捨不得忘卻君睿溫柔的背影。

易韓淵先瞥幾眼,總覺得自己與他們格格不入,也沒有要參予的念頭,只是隨口警惕到:「涂雨嵐,別忘記松師傅的叮嚀,這是你的。」

說罷,他從懷裡拿出一本舊抄本,二話不說往雨嵐扔去。

天罡戰氣一書翩然落在雨嵐手中,裝訂處鬆散不堪,隨時有掉頁的可能。

蕭統和筱蝶見著新鮮,探頭就要摸清那本書的底細,雨嵐對於人性多有參透,乾脆大方的攤在兩人眼簾下。

「這是松師叔罰我看的天罡彿經,」雨嵐滿臉怨懟,掌腹精巧的把“天罡戰氣”四字中的戰氣遮起,假裝嘆氣的說:「是要我背誦彿經,修身養性之用,你們兩個應該比我更適用才對!」

兩人一聽是佛經,登時沒半點興致,只是推辭的說:「雨嵐,妳便好好修身養性吧,可別辜負松師叔的,苦‧心‧栽‧培,呀!」

作弄人的時候,兩位的默契就特別好,連苦心栽培這四字都伴著詭異的笑聲。

「你們兩個臭傢伙!!」雨嵐迅速將所謂的‘天罡佛經’揣在懷裡,作勢要打人的追了上去,心裡終是鬆了口氣。

只見三人漸行漸遠,易韓淵懸在樹幹,看著涂雨嵐離去的倩影:「反應真快呢,看來師父救你是有道裡的。」

但雨嵐卻沒料著,近在咫尺的霄淆山一隅,君睿正面臨兩年之約。

夜色依舊,不過多添了點灰濛濛的雲,修飾了美滿的月圓。

君睿毫無猶豫,鐵了心說道:「恕我直言,我把莫儀當成是自己的妹妹看待,絕無半點逾越之情,師祖與師母之心意,君睿心領了。」

鐵清云沒有料到,居然會是這般的回答,若在以前的牛脾氣,當真會將這小子斃於掌下,好歹連年隱居的清修,總算在此派上用場,一時半刻亦能保持著一位和藹父親的形象。

普通人若能拜於禪清真人門下,那肯定是要將祖宗十八代都搬出來向老天爺磕頭致謝了,現在要招個女婿,竟要真人親自與他討價還價。

在外人看來,君睿得了便宜居然還賣乖,倒成了不識好歹之輩?

相襯之下,魅思苦身為女人,自然比男人還要敏銳,世上能夠擊敗任何實質誘惑的東西,大概也只有那堅毅不催、同生共死的愛情,否則,視正魔兩道如無物的兩人,又怎願意拋下快意恩仇的武林而隱居此地?

魅思苦淡然的說:「咱們家莫兒真當不如你口中的雨嵐姑娘?」

君睿明鏡止水的腦海泛起洶湧疑惑,心想眼前的世外高人莫菲只有修為高,連內心深處都可以探查的到?

他也不急著否認,平復心情後說道:「怎麼可以比較呢?雨嵐是雨嵐、莫儀是莫儀,皆為世上獨一無二,也是我很重視的人阿。」

「小伙子,我就這麼個寶貝女兒,難道真要教老夫看著她在此變作蒼蒼白髮?」鐵清云叱吒江湖,卻在今日惜情谷,將膝蓋跪給了這小毛頭。

「鐵前輩快起來阿,」意料之外的事接二連三的出現,君睿也亂了思緒,抓住鐵清云雙臂要將他扶起,但他的身子好似扎根,有如千鈞沉重。

「愚徒不值得前輩將莫儀託付給我的。」

鐵清云悲傷之際,胸口翻騰的氣息擾亂靈台,魅思苦聽見那清澈敲擊的跪地聲,也沒有將自己夫君喚起的意思,反是自己跟著跪了下去,驟間,悲愴的情緒淹沒小屋,同時也渲染到外頭。

鐵莫儀隔著一道薄薄的木牆,啜泣著。

她輕輕的推開門,不知從何時,淚水已經爬滿青澀的雙頰,這位宛若天仙般的女人彷彿又變回童稚的女孩子,滿腹失落與歉意藉著淚珠不停滑落,無止、無盡。

魅思苦率先站了起來,慚愧自責的說道:「莫兒!?妳…妳都聽到了?」

「莫儀妹子…」君睿無語,剛才那些話兒聽在她耳裡,應是痛心疾首阿。

若非剛才兩人突如其來的下跪,君睿敏銳的靈息早就察覺出莫儀正拾階而上,更何況又是修為比他高上不只一甲子的鐵氏夫婦。

「媽…別為難君睿哥了,就把離開這兒的路告訴他吧。」鐵莫儀揪著心,擦乾眼淚故作鎮靜的說道。

鐵清云神色自若,看著女兒時總不免流露出煩憂之色:「莫兒,並非爹爹要為難…只是,惜情谷的規矩便是這樣,爹爹曾與您娘親發過毒誓,也不能告訴誤入谷中的人出路。」

鐵清云清清喉嚨,又道:「何況,這小伙子走了?妳可捨得?妳會開心麼?」

「我…我…」

「莫兒,娘知道的,娘知道…。」魅思苦溫柔的將鐵莫儀攬抱在胸口,任憑她將所受的委屈和傷心用失聲痛哭宣洩,而她的胸口也被眼淚沾濕。

「對不起。」君睿低下頭,不敢在鐵莫儀面前抬頭挺胸,深怕與她眼神際會。

「不,小子,這是我應該說的,也許是我愛女心切,反倒是為難你了。」鐵清云相君睿致歉,接著走到魅思苦旁邊,摸摸女兒的頭:「莫兒,你會怪爹爹嗎?」

鐵莫儀搖搖頭,天底下有情人,最終能成眷屬的,又能有幾人?
落花有心隨流水,而流水無心戀落花,哀愁淒美的愛情永垂不朽,可誰能甘之如飴面對那樣的哀愁淒美?

君睿看著鐵莫哭泣的面龐,如此撼動他心,久久不能忘懷。

「爹爹,告訴君睿哥哥離開的方法吧,否則那位雨嵐姐姐會受相思之苦的。」鐵莫儀把心一橫,哀求的說著,心裡不停的安慰自己:「只要他開心,這樣便行了,時間一久,會淡忘掉的。」

君睿聽來鐵莫儀這番話,遠方伊人憔悴的情景歷歷在目的浮現,相信雨嵐定在為他擔心,甚至責怪自己的無能為力,但也明白這話說在莫儀口中,猶如萬蟻蝕心般痛苦。

除了默然感謝外,他又能做什麼呢?

「念在莫儀苦苦哀求,我便答應你了。」鐵清云凜然說道。

「君睿在此先謝過前輩了!」君睿單膝跪地,拱手回禮道,鐵莫儀根本就不敢看他的表情,只是神傷的將頭撇過,魅思苦自然也是知道,卻也只能用手拍拍她的背。

「言謝…還太早,從今日之後兩年時間,如果你自己迫切的想走,就請自己找到出路,換言之,兩年後我才會告訴你離開此地的方法。」

「為什麼?」君睿疑惑,心想難不成鐵前輩還想刁難他?

「爹爹?為什麼?」莫儀的心情是複雜的,如果君睿能多陪伴她兩年,要她減壽十年都願意,卻又不願見到他愁眉深鎖。

魅思苦淡然的微笑道:「莫兒,您爹爹這麼做,勢必有他的原因,絕非單純刁難,就聽爹爹他一次,別再過問了。那君睿,你能接受嗎?」

君睿看著鐵莫儀期盼的神情,拱手一笑:「前輩肯破例相告,實是難求,如今再咄咄逼問,未免太不厚道。」

鐵清云本以為君睿會出言反駁,哪知不到自己一個零頭的小鬼,竟能懂得事情輕重,何況他觀察力極強,敏銳且善解人意,今日見他演練笙歌八曲,也知道此小子悟性甚高,比起當年的自己有過之而無不及,雖無練武的好體質,但好好雕造未必不是良才。

「快人快語,明辨是非。不愧為慕容竹的徒弟。」

「前輩知道我師父?」君睿這話快的不經大腦,既然是自己的師祖,又怎會不認識他的師傅呢?

「何止知道,你師父正被關在後山的虎牢穴裡頭,被人用捆仙鎖困,我時不時的都會去找他聊天呢。」鐵清云一言點醒夢中人,直叫君睿亦愣亦啞,呆滯幾秒。

君睿隨即又說:「可是,陽靖師叔和沈烈師叔,都說他去了北方極寒之地,短期不會回來。」

「這陽靖究竟在搞什麼把戲?難不成,他還癡心妄想裡連我也參不透的蕩世訣?」鐵清云深思,旋即又回復常色說道:「也許,他是不想將此事流出江湖,以防有什麼人有趁虛而入來此滋事。」

「前輩,既然如此,您能帶我去見見師父嗎?」

「行。」

君睿的腦海裡,終於把撲朔迷離的疑雲揮之一空,豁然開朗,首先是易韓淵為何能將氣宗的武學名稱倒背如流,還有松師叔為何出現在後山。

現在萬事具備,只欠原因。
到底師父犯了何等滔天罪行,需要用捆仙鎖幽囚於虎牢穴,陽靖師叔因何又要說謊淹埋真相?

驀地,魅思苦皺皺眉頭,說道。「鐵哥,有人穿越結界,進來惜情谷了。」

「嗯,這人的修為,跟我不相上下,幸好,我感覺不到殺意。」鐵清云微微頜首,能在此界如履平地的高手寥寥無幾,掐指就能算出,心想:「看來,有人比我先洞悉兩年後,逍遙派的劫數哩。」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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