慕容兄弟肩併肩的走在黑森裡頭,松將殺氣瀰漫身體每一處毛細孔,警戒妄想來犯的猛禽,黑森被遮蔽的日月無光,陰濕戾氣顯得加重數倍,走了幾十尺的路途後,正要接近虎牢穴,那飛雪狐仙已然站在穴口,目睜睜望著。

慕容松道:「狐仙,我奉逍遙派師兄之命,將此人幽囚虎牢穴。」

「隨我來罷。」老人轉頭就入穴,什麼也沒問,因為什麼都不必問,來這的人只能是犯了重規罪惡不赦的傢伙,它只需做好管守人便是。

「師弟,蕩世訣真不在你手?」慕容松心中湧現的,便是今生也無法割斷的兄弟之情,若他真的毫無感情,就只是一介武功高超的殺人魔而已,又怎能受萬千人欽佩景仰?

「蕩世訣的確在我的手上。」

「那你真是為了秘笈而殘殺師傅,這叫我如何能信?」慕容松眉頭緊皺,這樣的事實擺在眼前,誰願意承認平行端正的慕容竹,竟弒師滅祖,還一副坦然無悔之模樣?

「師傅將秘笈交給了我,交代完後用逍遙派九轉回生大法將功力盡數嫁移至我身上,我拼命運勁抵抗,只道師父修為太高,我無法阻止。」

「師傅自我了斷,而非你親自下手,是嗎?」慕容松如釋重擔的說道,竹稍微的點頭回應,此刻兩人已經深入穴中,漆黑不見五指,但能聽前方腳步聲判斷方向,有如此天然謎宮屏障作為封鎖,相信極少數人會傻到衝進去劫囚。

匡啷匡啷…堅固的牢門被怪力拉開的聲音響徹山洞,果真不能小覷這個百年狐仙,此門沉重非凡,居然硬生生被單手拉開。


狐仙燃起四座用銅金刻製的貔貅像,貔貅像在普通商客,棧店櫃檯,富有人家的大門都很常見,意味著錢財有進無出,而虎牢穴四具貔貅燭台是用五行陣法所佈,當此四燭火被滅時,滅燈者將看見神龍貔貅之幻象而困入洞中無法脫身。

「該進去的,進去。該離開的,隨我來。」

「飛狐前輩,讓我跟他說幾句話,行否?」那靈狐歲數比起逍遙派始祖還要年長,慕容松當然得稱它作前輩論。

飛雪狐仙轉頭說道:「儘快。」

「師傅叮囑我,秘笈必須交到韶宇真人手裡,由它發落,之所以將內力全部托付到我身上,是要我以性命守護秘笈,萬不能落入陽靖師兄和沈烈,以及其他人手上。」

慕容竹搖搖頭嘆氣,又說:「哪裡料的,師傅這股真氣過於強大,光是控制它就無暇分心,遑論善用呢?」

「…」

「若那日與眾師兄弟比鬥,不免兩敗俱傷,倘若消息走漏,更可能招致無窮盡的禍端。」

「所以你說了謊話,任由陽靖沈烈處置。」慕容松推思,那日若真鬥起來,慕容竹加上悲恕真人上乘修為,就是對付逍遙派所有人物,當真要把掃地燒飯的也叫來,也攔他不住,只是慕容竹個性慈悲和善,又怎能將拳頭加諸在自己人身上?

而且拼死抵抗,反而遭人懷疑,於是他猜測陽靖與沈烈目的只是為了蕩世訣,並非真想要了他的性命,乾脆出撒謊之計,不僅一石二鳥,更能找到躲藏之處。

聰明,果真聰明!

「哪知,師傅料事如神,事先想到我將遭鎖仙指所困,才傳了這股無法控制的真氣給我,」慕容竹臉上無限敬重,像是在緬懷悲恕真人莊嚴的臉龐:「這股真氣似乎沒有受到鎖仙指封印,而是沉澱在丹田內。」

身體內有兩道不同的真氣是危險萬分的,當兩道氣互相碰撞在十二經脈中通往心脈中庭穴,絕對會要了慕容竹的性命!所幸至今曾未發生過類似情形,那股氣如同死透了似的,或該說它安份守己,未到緊要關頭不可使喚?

慕容智慧通達,又怎會沒發現,那股真氣便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鑰匙。

「只要用逍遙派的九轉回生大法將這股內力傳給其餘二人,並讓他們學會鎖仙指,便可將陽靖沈烈兩人的真氣依數化去。」

「…哪裡找來二人能夠承受悲恕師傅的一半功力?」慕容松想透了腦頂,還真推敲不出有誰?

「決計不能挑氣宗弟子,體內同時存在兩道真氣太過危險,只得從劍宗選起。」第一個條件就已經將君睿除名,雖然他們都曾想過。

劍宗的話,慕容松瞬間想到剛收入的天才學子易韓淵,這樣算是結了其中之一,那另一位呢,想想逍遙派云云學子,卻再也挑不出個寶來了。

「據悲恕師傅交代,尚有一人,適合傳承它數甲子的功力,況且更為名正言順。」

「誰?」

「韶宇真人之弟子,雖年紀尚得八歲,論輩分且與你我二人同輩。」

韶宇真人性喜自由不拘,一生漂泊浪跡江湖,哪有收徒之理,慕容竹此番話語,著實讓他呆滯了好一會兒,慕容竹疑惑問到:「韶宇師叔生平漂泊不定,就是他收了弟子,也是隨著他流浪罷,如果是這樣,不如直接找韶宇師叔幫你解開豈不簡單?」

「不,韶宇師叔蹤跡隱匿著實不好尋,可他座下弟子,此刻的確身在黑森另一端。」慕容竹清清喉嚨,微微一笑:「可他用的,全然不是逍遙派的武學路數,聽悲恕師傅說,是位騎虎少年。」

「恩,我明白了。」慕容松像飛雪狐仙拜別後,逕自在黑森裡環繞,不出半刻鐘就找著那位傳聞中韶宇真人的弟子。

慕容松仔細打量前方囂張頑劣的小鬼頭,面色沉著的說:「你的師傅是韶宇真人嗎??」

頑童毫無禮節,身上僅只套了件破爛的棕灰色布匹,全身野性味道十足,未受過什麼教化,出口罵到:「什麼什麼人?瞧你說話文謅謅的,準是逍遙派那些老不死的臭道士,懶得跟你搭話。」

慕容松容顏大怒,嗔道:「放肆!」

「阿?你說放屁啊?」少年將臀部從虎背上拉開,噗的一聲,還真的當面給了慕容松偌大響屁。

「好個伶牙俐齒的劣童,如果不替師叔教訓你這小鬼,我慕容松今日愧對天地!」

「來呀,操他奶奶的!」少年令下,十匹猛虎一躍而起,聲勢浩大,哪知少年手腕交擺,橫撥直劈像在揮舞著什麼套路的拳法,明顯剛強的外家功夫,絕非逍遙派武術。

江湖閱歷不淺的慕容松早已知道那是何等拳法,此拳法乃屬上乘剛體,心法中提及「實體至陽之氣,斥陰排外,傷脊穴,崩盤壞體,依外處創擊脈絡之序,截息則斷其後。」

每招必針對人類無法鍛煉之要害,穴道給予重創,凌雲三十六路拳,是嶺南派宗師自創之拳法,為何這少年會使?

「臭老道,接招啦!」少年出手之快,三十六路拳法乃外功之尊,卻鮮少有人能將之發揮淋漓,傳聞已故嶺南派老宗師使這套拳時,周邊空氣會發出嘶嘶的尖音。

少年腳步向前一跨,大字一開打出此路,直搗慕容竹中庭穴,截斷敵手內力傳輸,他哪裡又想的到,此老道不練內力,反而在外功有高層次的造詣,這一路對他來說破綻百出。

慕容松輕易避開,卻沒有還手,有意要測出少年功夫層境,激道:「三十六路拳讓你打成六路拳,可惜了這套拳法。」

少年血氣方剛,經不起如此激將法,當下果真將所有武功坦白:「混帳!」

拳腳皆兵,一眨眼功夫兩人又拆了八招,震氣聲環繞在樹林間每個角落,葉片紛飛,慕容松未習任何拳法,不過,要接住少年出招的確不難,反觀少年像是打空氣似的,距離遠近,力氣多寡都一樣。

「你打不到我的。」

虎群一起一落,少年打橫劈直,均傷不中慕容松半根寒毛。

「老子偏要打中你!」少年拳起腳落之間順勢拾起一粒泥石,朝慕容松身上砸去。

泥塊咻咻出其不意的打過去,慕容松輕鬆閃開:「明的不行,來暗的阿?」

石頭歪打,重擊猛虎下巴,立時昏厥過去,可見此少年掌間勁力非凡。

「老道士仗著雙手功夫了得,有種別用手!」

「既然這樣,不如咱們打個賭如何?」

「你們這些臭牛鼻子又想耍什麼鬼怪!?」少年一鼻孔出氣。

「我讓妳雙手,你若能打中我身體任一部位,我老道任憑你發落,反之,你若在百招之內碰不了我半根毫髮,就得答允我一件事。」慕容松轉轉腦筋,跟那傢伙鬥嘴毫無意義,索性將計就計,反正激將法對他也挺有用。

「莫非要我幹賊盜勾當?本爺不吃你這套!」

慕容松心想:「這傢伙也明是非,雞鳴狗盜之事拒之千里,看來他本性為善,只是血氣方剛,好勇逞狠,倘若加以開化,未必不是良才。」

思忖半刻,慕容松仰天哈哈大笑,然後搖搖頭隨口編來:「絕非任何不良勾當,只是本道新創幾手回生嫁轉功夫,正愁找不著人試驗,看你年紀輕輕就有此身手,所以…」

少年皺起眉頭:「所以拿我當練靶子?」

慕容松輕蔑朝他細笑,挑釁氣味十足的說:「你是怕你穩輸給我沒面子,還是沒膽子當練靶?盡管說,我道人從不勉強,哈哈哈哈。」他拂鬚先行回頭,正要離去,沒等猶豫之人。

「慢!」少年欲留住慕容松,見他大喊到。

「又如何?」

「老子天地無懼,又怕什麼!」少年舉起雙手,架勢是那凌雲拳法,慕容松雙掌後擺,虎群見此機會甚好,冷不防將他團團包圍,伺機而動。

故事到這樣的話頭,土牆後的聲音驀地沒了聲響,慕容竹闡述這段因緣際會,鐵氏父女與君睿聽得入神,眼看正值精彩關頭,後頭聲音沒來由的了去,焚琴煮鶴,大掃勃勃興致。

君睿煞是想起什麼,以拳擊掌突然恍然大悟的說:「那位騎虎少年,不會錯,我和雨嵐都與之有過一面之緣,就是他才害得我與雨嵐兩人走散。」

鐵清云回想自從他獨步江湖後,也鮮少與韶宇見過面了:「韶宇那廝性情古怪,做事神秘,有道是神龍見首不見尾,可卻為咱們逍遙三仙中武學境界最高之人。」

君睿卻對少年恨的入骨,要不是他從中作梗,自己和雨嵐絕非淪落到如此地步,然而莫儀,心中則拼命感激那個野小子,多虧有他,否則她也沒機會遇見君睿。

「好啦慕容竹,接著如何了,快接下去說!」

慕容竹緩緩道來:「家兄說明不用手,可造詣已是超越少年數層,少年當然碰不到他絲毫,就這樣兩人纏鬥數十個照面才有結果,」

「少年並非言而無信之徒,自然也就答應幫忙。」他滿意的說道。

君睿將整件事情都在腦海重新整頓,卻發現唯獨少了那個人,其中之一的鑰匙。

「如今,易韓淵呢?」

「自從我將師父的真氣分別傳與兩人,幾些時後,他們已沒再來了,依我猜測,派中肯定發生驚人大事。」

大事嗎?
君睿幾個月來不斷的在腦海中盤旋這句話兒,明明那已經將近一年之久,每晚,仍像迴圈般呈現在他腦海中,蒼老苟活之聲,反覆旋繞在耳,不離不散。

「君睿!你發什麼愣哪?」鐵清云拍拍君睿肩頭,將他從回思中叫醒,方才還只是細雨,現在水滴打在地上都有回聲,嘩啦嘩啦的鬧個不停,沒有真氣的庇護,傾盆豪雨自是淋濕了君睿和莫儀。

「喔,不,只是想起幾個月前與師父的對話而已…。」君睿一笑置之,換套不讓人擔心的說法。

「君睿,你看看,是誰在外頭用那只玩意兒喚你?」鐵清云指向空中盤旋的藍光問道。

「什麼?」君睿瞇著眼抬起頭,盡量不讓斗大雨滴打擊在他眼球裡,有道是踏破鐵鞋無匿處,君睿日夜擔憂雨嵐身在何處,處境為何,哪料老天爺今日送來的,正是伊人的蛛絲馬跡。

「符紙鶴?雨…雨嵐她還活著!」

「別開心得太早,符紙鶴報憂不報喜,她肯定出什麼事了。」鐵清云愁容滿面,雖想留住君睿,卻不能見危不救,何況那女子的父親有恩於他,開口又說:「莫儀,跟著君睿一起去吧,你們倆的功夫,就是陽靖出馬,都要忌諱三分。」

魅思苦交代道:「必要時提你爹爹的名子,腦筋靈光點,明白嗎?按著這圖上去走,就能避免結界產生的幻象。」

鐵莫儀順手接過,催動內力以免地圖淋濕。

「娘,莫兒知道了。」鐵莫儀心頭好像梗著什麼,老大不快活,一想到君睿要去見涂雨嵐,心情又更低落,可目前人命關天,當務之急便是救人,她懂得事情的輕重緩急,便隱藏起這份情懷。

「鐵前輩,魅前輩,君睿依然記得那兩年之約,救人之後,我定返來!」君睿拱手稱道。

「好小子,你要記著,你現在是違反禁規,被逐出師門的學子,千萬別給逍遙派的人撞見,更別被抓到,明白?」

「前輩叮囑,銘記於心,刻不敢忘。」君睿說罷,轉身對著藍色螢光喃喃念起尋蹤符上的咒語,只見藍光忽的搖身一變,開始閃爍著艷紅色,朝著雨嵐所在之方向飛去。

「莫儀妹子,咱們走。」突如襲來的夜雨又明顯的增強,這一趟是福是禍,沒人可以論定,鐵清云與魅思苦雙雙相望,不免還是揣著難安的心返身回屋。

今晚,誰與誰的命運相繫,恩怨情仇,亦者兒女私情,都將揭開前所未有的序曲,山雨欲來,暴風寧靜的意義,是為了讓人不曾發覺,它已然悄悄而至,準備掀起腥風血雨。




序曲‧完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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