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霍心頭猛一顫,被眼前懾人的氣勢震退,心想:「果然是爹爹拿走了,可他為何又怒氣沖沖?」頓了些會,他出口就道:「我什麼也沒說呀,只問你有沒有見到書卷而已。」

「你今兒最好照實講,那古書誰給你的?」江雨雲怒嗔,心裡嘀咕:「莫非,傳聞中以一敵八的青年,在翡翠山中隱居,讓江霍碰著,這才傳他秘笈?」

「揀來的。」

「胡謅!」江雨雲拍案吼道,鐵定不信他,又說:「再不說實話,我便抽你幾板子。」

「我說實話,你不信也罷,那我說騙話,便不用吃板子了吧?」江霍據理力爭,口氣強硬,面對江雨雲的質問卻不改其色。

「根本強詞奪理,若真的那麼容易揀,你老子天天上山砍柴,怎不見我也揀個幾本回來?」江雨雲見他毫無悔改之意,更加氣憤。

江霍聳聳肩,絲毫不看人臉色,不以為意的說:「嗯…你沒有運氣。」

「你…!」江雨雲慍怒道,轉身抽起斜堆在角落的木柴:「臭小子,你找揍,我便如你的意。」

「慢點。」江霍往後先閃幾步,心中暗道:「你是我老子,心裡想什麼我還不知麼?若不退遠點,待會冷不防又被抽板子,連逃的機會也沒有,那就糟了。」

「如何,肯說了?」

「不,該說的我都說了,今日橫豎要吃板子,不如你先將那本古書還我先。」

「那害人的書,你還敢向我討要?」

「有何不敢?你一聲不響拿人東西,我只是跟你要回來,何況,書的內容艱深拗口,卻也不算什麼害人之物,是爹爹你言重了。」江霍噘嘴反駁,雙眼死盯著不知何時會抽過來的木柴。

他知道,若江雨雲真要動手,縱使自己有三頭六臂,恐也難逃家法伺候。

「唉,江霍,那徹頭徹尾是武功秘笈阿!」江雨雲的語調由怒轉悲,字裡行間充滿悽愴,他搖搖頭說道:「你娘臨終前交代我,切勿讓你習武,現在可好,咱們家霍兒不聽話了,翅膀硬了。」

「喂,爹爹,你該不是要哭吧?」江霍皺眉,往前一探。

江雨雲掩住面容,發出『契契』的抽泣聲,房屋裡霎時瀰漫一股憂愁和哀傷,讓江霍神情緊張起來,尷尬又不知如何是好,心想:「這下真奇,我從沒見過爹哭泣,這下把他惹哭,終究是我的錯,不如先去安慰他,再好好問出古書的下落。」

他走到江雨雲身邊,欲要開口,卻見前方大掌騰空奔來,又疾又快,未弄清狀況就被拎在半空,不得動彈。

江霍暗道:「壞,這下中計了!」隨即又喊:「卑鄙,快放開我!」

江雨雲執起木柴,另一手輕輕揪住江霍後衣領,得逞般奸笑道:「哈哈,小子,看來薑是老的辣呀,你是我兒子,心裡有什麼鬼,我會不知道麼?」

「你用計騙我,不是君子,是烏龜王八。」

「好阿,我烏龜王八,你就是烏龜兒子王八蛋,哈哈哈!」

「唔!」江霍年紀雖小,好勝心卻比同儕多出幾倍,現下罵人不成,自己反而作了龜蛋,當下氣滿臉通紅,支支吾吾道:「好…好,那你不當烏龜王八,我也不作龜兒子,您先把我放下來,大不了我答應你不逃便是。」

「當也好,不當也罷,我今天非打的你屁股開花不可。」江雨雲舉起木柴,蓄勢待發,才正要落勁,卻聞頻率密集的敲門聲響起,只聽門外有人說道:「江兄,緣平給你提上好酒來啦。」

江霍臉色本來一陣鐵青,但見江雨雲轉頭,木柴遲遲未落,旋即又回復血色,心裡大嘆:「呼!大難不死,老天保佑,娘親保佑,夫子保佑。」

「緣夫子。」

「這麼早來打擾,真不好意思。」

「不會,夫子先在門外稍待片刻,我正忙著處理家務事呢。」江雨雲朝門外吶喊,隻手反掌握木,猛勁非凡,直往屁股招呼,啪的清脆嘹亮,隨後就是江霍痛苦的呻吟。

江雨雲乃一介武夫,手勁自當剛強,這記鞭子辛辣刺痛,足夠讓人好幾天沒法躺著睡覺。

「我命休矣,夫子快救人阿,您的寶貝學生要被打死啦!」江霍伸手搓揉,眼角都擠出淚來,心想:「再捱幾板子,屁股準要開花。」

「江兄?發生什麼事啦?」緣平聽見屋內有人叫喚,連忙呼道。

「夫子,我在教兒子,你可別幫他求情阿。」江雨云答道,又對著江霍說:「如何,屁股開花了嗎?」

「早…早就開啦,我投降,快快放我!」

「不,依我看,正值含苞待放而已,等我多甩幾板,定會生成燦爛的花朵兒!」

「饒了我呀,爹爹。」

「哼,臭小子,不見棺材不掉淚,非得等自己躺進去了,才來求饒。」江雨雲放下手中木柴,又從柴堆裡挑出一支更粗的。

江霍看了臉色由青泛白,幾欲昏厥,又道事已至此,他也只能咬緊牙關苦撐,再不敢想像這一板子下去,皮開肉綻的慘狀。

「最後再問你,那本書誰給的?」

「就說是揀來的嘛!!」江霍苦苦喊道。

江雨雲心道:「若真這樣,肯定是老天爺故意跟我作對,安排種種機緣讓他學武。」他狐疑的打量淚光流轉的江霍,接著放開領子,清清喉嚨說道:「諒你也不敢騙我。」

「本來就沒騙你。」江霍摔在地上哭笑不得,自己大受冤枉,更無緣無故捱了頓痛打,心中老大不是滋味,得想法子把這怨氣盡數發洩,方解心頭之恨。

「江兄,我能進去麼?」

「當然!」江雨雲打開房門,只見緣平左右兩手提來醉仙花,笑容可掬的走進廳室,忙將酒罈置於桌上,卻說江霍眼眶通紅,從地板上爬起來,與緣平四目相接後,忿然向外奔出,轉瞬已不見人影。

「江霍怎麼了?」緣平關心道。

「臭小子老愛與我頂撞,給他點教訓而已,夫子切莫放在心上。」江雨雲客套幾句,手腕捧來其中一罈,四指掀開酒塞,濃濃花香頓時飄散四溢,比起昨日還要濃烈,回甘之味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。

「你今日前來是為了昨日的問題,想好了嗎?」江雨雲灌了幾口黃湯,頰邊泛起些微紅暈。

「想好了。」

「只管說吧。」

「是以天道推人道。」緣平不猶不豫,口氣平緩,見江雨雲許久不語,保持沉默,他索性又說:「我認為世上任何事物,皆為冥冥定數所主宰,不可違逆,人生在世,但求緣之所趨,無緣切莫強求,有緣自然不求而獲。」

江雨雲面露笑容道:「夫子所言極是,江雨雲今日受教了。但,本人卻不這麼認為…」

「咦?」緣平錯愕再問:「依江兄所言,我的道裡不對麼?」

「既無絕非,也無絕是。」

「緣平望江兄指點一二。」

「我認為,是由人道推天道,要發生何事,不發生何事,要誰生,要誰死,決定權為自己所有。」

「江兄擁有絕世武功,要主宰人之生死,實是易如反掌,才會有如此想法,反倒咱們文弱之人,便事事都要求老天了。」緣平不滿江雨雲的道裡,口氣卻有些沉了。

「學武之人,未必殺人,不學武功,未必不能殺人,倘若一人的所作所為,都要推給老天,那祂早已惡貫滿盈,又怎能得到眾生敬仰呢?」江雨雲說罷,過了半响,待緣平又要出口反駁,他又道:「就像你方才所云,凡事但求有緣,切莫強求,不是嗎?」

「唉,罷了,罷了…」

「夫子,咱們今天便來個不醉不歸,我到馬大嬸那切點下酒菜,也算是給你賠罪,你說如何?」江雨雲澆了緣平一鍋冷水,理所當然要找個台階給人下,否則壞了感情可就不好。

「好,江兄,全聽你的,咱們就喝個不醉不歸!」





江霍悶了一肚子怨氣,急急忙忙從家中奔了出來,自己白受了冤屈無處發洩,那自己倒楣也就算了,重要的是,無間經和斷劍本是別人寄放在神木爺上的物事,原想借來翻閱後再行歸還,可現在只剩懷中斷劍一把,又怎算的上是歸還?

他越想越惱,不知不覺沿著山坡奔行,不到幾刻,只聽簌簌流水聲入耳,想來已經身在翡翠山腰,心道:「爹他這樣對我,我就三天三夜不回家,非得氣死他不可,反正山上有果子有豬肉,不至於餓死。」

抬頭仰望,約莫十丈,始能走上翡翠崖,但江霍此刻腳步越放越慢,心頭緊繫一念道:「倘若神木爺怪罪於我,又如何是好?現在我不知書的下落何處,再跟爹爹提起,免不了又一陣毒打。」

忽然,江霍背脊一冷,天靈蓋貌似有風掠過,令他不由自主的打起寒顫。

「小夥子,屁股還疼是不疼呀?哈哈哈哈…」只見神木爺站在崖邊,背對他柔緩的說道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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