兵法有云,窮寇莫追。

魅九天渾身戰慄,此刻,他才想起這一兵法精要,卻為時已晚。

「我不小心,竟喚醒如此駭人的能量…」

神木雙眼渺茫,幾乎失去大半神智,他勉強直起駝下的腰,手掌裹著綠色膜衣,是用全身仙元凝聚而成。

那股翠綠剔透的柔光,比神木身軀要來的鮮豔。

「狗急…也會跳牆。」白瑜晴體內的真氣鼓譟不安,與周遭頻率異常的波流產生強烈共鳴。

玲衣與使者護駕於前,抽出兵刃搶在魅九天與白瑜晴前頭,面對山雨欲來的壓迫,只得專心迎敵,因為…在這種情況下,稍有不甚,便命喪黃泉!

「喂!老頭,別死撐了,我江魆不用你救,喂!!」江魆不敢相信,神木被貫穿五刀,竟仍能站立,到底是什麼樣的執念,又是何等強烈的情感?

他也明白,神木無非是迴光返照。

突然間,他盪氣迴腸的豪笑,目眶中依舊不斷湧現淚珠,潸潸落下,眉宇凝聚莫大悲愴,像憶起往昔亦苦亦樂的回一般,斷續吟唱著:「茉莉花…莫離花…芬芳美麗…滿枝枒……幽香潔白逢人誇…」

曲未絕,肝腸寸斷,聲未盡,誰人已愴然涕下?

狂風大作,數千枚枯皺黃葉乘風漫舞,黃沙掠過天際。

「不讓…誰將心摘下…苦等…一個人愛呀…」

颼颼摩擦聲不止,翡翠崖頓時塵土瀰漫,周遭視野惡劣不堪,眾人瞇起雙眼,阻擋來犯的細沙。

「唔。」柔聲從行伍之中傳來,右方使者閉眼唉呼,秀眉緊蹙,雙睛顯然有沙礫吹入。

迷濛之中,她驚見綠影伏殺而至!!

「咦!」使者架起匕首格擋,綠光橫劈,聽的“鏗鏘”貌似金鐵交擊之聲,刀鋒瞬剎碎成荒刃。

紅袍使者面容瞠目驚疑,卻再無任何動作,約莫一盞茶時分,她的頸項切分為二,頭顱陡然滑落。

ㄧ蓬血霧激灑,眾人彷彿如浴濕潤,血腥味旋即撲鼻而來。

「茉莉花…呀莫離花…誰當我情人……莫離花…」

亂局之內,尖叫聲此起彼落。

玲衣顧盼之際,翡翠青光乍現,姊妹們淒厲慘絕的聲音不斷消失,最後只見首級骨碌碌般在她腳邊滾動,橫屍遍野中,她踏過鮮血淋漓,轉而護在白瑜晴身前,道:「白領隊,妳同關主先走,再晚就來不及!」

神木棄守仁慈最後的防線,拋開性命與理智後,它似乎聞到了很久以前,令他醉態可掬,神遊嚮往的茉莉花香。

或是很久以後,江霍呼酣熟睡,甘甜無憂的模樣。

然而這些烙膚的記憶,卻又將隨著死亡永遠消逝。

魅九天重整雜亂無章的思緒,索性閉眼聆聽,辨識方位,說時遲,那時快,她的瀏海被一陣快風吹拂,殺機迫在眉睫。

「糟糕,白姊仍在我身前!」她當機立斷,腳尖往白瑜晴膝關節輕點。

「阿!!」玲衣尖鳴慘叫,嘔出數兩熱血,胸間貫出一隻手掌,涎墜噴散的血珠,穿越那若有似無的元神。

白瑜晴雙膝受力發軟,本來將得刺入胸膛的奇襲,如今卻往她肩膀斬去,硬生生削掉肩胛肉,她:「噫」的吃疼,重心不穩,跌在魅九天身旁,卻說掌氣如猛虎出閘,看來神木有意一鼓俱殲,徒掌連穿三人。

魅九天疾退數步,神木反手左右連切,令對手左支右絀,無路逃生,功勢犀利,妙到巔毫,她揪起江魆擋在身前,綠影肅殺猛攻,綠芒危如累卵,近在咫尺。

「愚蠢之極,竟拿我檔架,豈不自尋死路?」江魆見時機甚好,掄起右拳提氣運勁,直往魅九天招呼,可她早料到江魆有此一著,左掌冷不防朝他右腕直劈,力道之大,將江魆的攻勢驟然轉向。

江魆暗道不好,但拳上勁力如箭在弦,不得不發,浩蕩真氣登時朝神木狠擊。

轟然一聲,神木掌心在江魆胸口停滯不前,他望向天邊,揚起嘴角,輕道:「莫離…」話語甫歇,元神化作銀色微芒,繽紛飛散

玲衣蒼白的屍身靜靜躺著,無聲無息。

江魆睜睜的瞪視前方,那雙手沒來的及觸摸到神木歸元前的身軀,只是怔怔的握住拳頭,喃喃自語:「師傅,我還欠你一聲師傅…」

「這樹精恁的厲害,剛若沒有這小子,在他底下恐怕走不了一招。」

「師傅,你起碼也得聽完這聲師傅,才准走…」江魆雙膝跪地,語氣異常冷靜,足以懾人心神。

「死了五位…」白瑜晴掃視曠野上五具無頭屍首,輕嘆口氣,道:「九天,先把他們葬了吧。」

「殺了我。」江魆森岑說道,面目均無血色。

「小子,你說什麼?!」魅九天不敢置信道。

江魆狠狠惡瞪,雙拳緊握,厲聲怒道:「殺了我,以絕後患,否則終有一日,我定親手殺妳。」此語不高不亢,口氣卻冷冽如冰,讓人心生畏寒。

「笑話,如此口出妄言,似乎你才是殺生兇手?」魅九天諷道,她明白江魆控御真氣的技巧尚未精熟,方才一拳,已將大部份內力傾瀉而出,就算他出手偷襲,也未必能傷人,又道:「若要報仇,你咬舌自盡,便了卻心願。」

「哼!難道咱們橫屍荒蠻的姊妹們,性命如此不值一晒?就算如此,五命相抵,亦也足矣,你竟還不知羞恥的嚷著報仇?」白瑜晴氣得要炸,嗔道:「我們不嚷著報仇已是客氣,一開始我們只想抓你,老傢伙兀自多管閒事,尋此下場,也怪不得我們。」

「強辯、虛偽、敗類者也,她亦如是,妳亦如是,這些棄置荒野的屍首亦如是。」江魆直言不諱,早將生命置之度外,冷笑幾聲,道:「我師傅知道來者不善,為護我才落此下場,你卻拿狗命與他比較,這種走狗聽人吩咐行屍走肉,就算死了整片,自當死不足惜。」

「你…!」白瑜晴拔起長劍,抵在江魆喉頭。

「好,橫劍一抹,忒也痛快!」江魆哈哈大笑,心裡盤算:「到了陰曹地府,我定要求閻羅王懲戒你們兩個罪惡淵藪,最好打入阿鼻地獄,永不超生…」

「白姊,勿傷他性命。」

「看到這小鬼,滿肚子火氣!!」白瑜晴止住力道,若再下一城,江魆小命恐要擱在劍下。

江魆聽聞魅九天勸阻,斜眼掃視,不屑道:「假仁假義,狗屁不通,就算妳今日饒我性命,回頭老子一樣將你大卸八塊。」

「你要死要活,不由我們決定,而是你老子,江雨雲。」

江魆聞言,情緒大震,欲要回話,後頸卻受到外力衝撞,只道眼前一黑,迷糊之中昏厥過去。

「最是逞口舌之勇,別與他一般見識,否則不被他煩死也難…」白瑜晴使了一記手刀,終讓耳根子清靜許多,

「如此也好…」魅九天煩惡鬱悶,猛撓頭皮,道:「白姊,咱們做錯什麼嗎,不過是送那糟老頭歸西而已,他又何必如此憤恨?」

「不,任務需要,我們不過是除去絆腳石。」白瑜晴吁道,側頭沉吟:「那一十三歲的孩子,舉止言語渾然沒有稚氣,相反的,他眼神冷傲,頗有風霜之色,大將氣度,活脫像個二十來歲的青年般成熟。怪哉,怪哉也!」

「還是得將她們入土為安,此山有猛禽異獸潛伏,若讓這腥味飄散,恐怕會引來禍患。」魅九天說道,拎起昏迷的江魆,將他安置在石碑附近,白瑜晴也不掛記,她出盡全力的手刀,中招者不沉睡一兩天,決計沒法子甦醒。

安置好四具大體,白瑜晴隨地取材,在石碑上深刻:「魅字部姐妹五人,編號零壹、零肆、零陸、零玖、壹伍,長眠於此。」她不知其真正姓氏為何,只得出此下策,先安名分,待返峰後查得真名實姓,再來補刻。

古語有云,死者為大,魅九天、白瑜晴二人放下身段,在墳前恭敬一揖。

天色漸黃,夕暮如輝,由翡翠崖望去,則似天邊一抹橙紅薰暖,山嵐微吹,浮雲徐行,景緻美不勝收。

「好美。」魅九天立於崖前一隅遠眺,讚歎道。

白瑜晴在後方,將整座翡翠崖風景攬入眼中,細聲說道:「唉,昔非今比,不怎地美…」沒讓魅九天聽見。

只見景物依舊,人事已非,巨大神木現在如同被眾斧摧殘似的,痕跡斑斑,枯枝敗葉經風撼動,登時落英繽紛,蕭條凋零,綠意盎然之色不復存在。

迴留數刻,兩人經方才一戰心力交瘁,精神萎靡,索性庭除閒步,走馬看花,不甚急迫,江魆由白瑜晴揹著,魅九天在前方昂首闊步,些會摘摘小花,轉眼又捉蟲弄蝶,樂此不疲。

過不了半刻,瞧到山路上有人慌慌張張走上山來,臉色猶豫,額冒白汗,那人書生打扮,溫文儒雅,年紀應有三十,走幾步路便熱汗直流,氣喘吁吁,不像練武人士。

魅九天遠遠望見,回頭道:「白姊,可有人呢。」

「那人如何?」

「斯文人,不構成威脅。」

「恩,相安無事罷,不必理睬。」白瑜晴道,續續又走一段,也見著那人面目,心道:「一個文弱書生夜晚上山,不知何事。」她們逕自走路,與青年距離越拉越近,想當然爾,對方肯定也注意到了自己。

青年碰見兩人,面帶喜色,腳步畧快起來,就要上前搭訕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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