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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老子。」人聲說罷,門外忽然揚起一陣灼熱颶風,魅九天護住門面,胸口忽覺鬱悶難消,對方武功之高,招式未到,風勢已及,無奈膻中未解,面臨大敵卻是力所不足。

她呼吸不暢,喘息之間,被一隻大手拎在半空。

「夫子,你沒事吧,有無傷著?」

「江…江兄,我道是誰,還以為有賊盜闖進來,險些嚇死我啦!!」缘平尷尬笑道。

不錯,此人含胸拔背,氣凝如嶽,不是江雨雲還能是誰?

「哈哈哈哈,你放心罷,就算有賊,也不敢到這撒野,反倒…你怎麼請來兩個大惡人阿?」江雨雲拎著魅九天,仔細端詳一會,冷笑道:「還以為魅關主的武功何等高強?沒料也是這等膿包貨色。」

魅九天嬌顏怒張,道:「快快放我下來!」

「放妳?」江雨雲哈哈大笑毫不理睬,轉頭向缘平道:「缘夫子,能否提些水讓我洗臉?」

緣平站起來,在火燭洋溢的微弱暖光間發現,江雨雲面貌模糊黝黑,仔細再看,他竟全身灑滿血漬。

「江兄,你…怎麼…」

「喔,方才將飄緲峰的爪牙引到後山殺個精光,本以為要一些時候,誰知道沒人能打,我十拳就將那些三腳貓全放躺啦!」江雨雲說話簡潔俐落,莽莽蒼蒼,所敘之言不像有假,又道:「幾年沒練,退步太多哩。」

魅九天聞言,霎時花容變色,神情萎頓,尋思道:「那些姐妹乃魅字部菁英首選,若論單打獨鬥,的確算不上厲害,但十人齊上,連我也相當棘手,又怎會被這傢伙不費吹灰般全殺了?但瞧他也不像大放厥詞之輩…」

「江兄,你忒也太狠毒啦。」缘平搖頭說道,兀自走到外頭盛水去了。

「飄緲峰爪牙視人命如草莽,我不過以牙還牙,不算辣手。」江雨雲反駁道,又說:「當年老子下手不夠狠,心不夠毒,招致後患無窮,延禍拙荊。」

「江前輩…你先放我下來,咱們慢慢商榷。」魅九天向來避強欺弱,她道對方修為不低,口氣也趨於和緩。

「商個屁,要不看妳仍有利用價值,否則一掌劈開你天靈蓋。」

「先把白姑娘放下罷,我看她童心未泯,除卻頑皮之外不像壞人。」缘平抬得水來置於凳子邊。

「諒她不敢作怪。」江雨雲閃電出手,指尖點中魅九天腰間章門穴,倏忽之間又去點她膻中穴。

「噫。」魅九天登感一股電流奔過雙腿,下半身完全失去知覺,連移動一根腳指頭也不成,她隨後被拋在地板,動彈不得,心想:「這人指勁恁的高強,比起老樹精有過之而無不及,幸好他不知我膻中穴已遭人封住,這麼一點,陰錯陽差的幫我化解了。」

「白姑娘,你沒事罷!」缘平瞧魅九天動也不動,深怕她出了差池。

「最近天熱,讓他吸點地氣涼快涼快。」江雨雲掬起水洗淨容貌,又道:「什麼白姑娘?應該是魅關主,魅姑娘才對。」

緣平苦笑道:「我說江兄呀,你先給那姑娘解穴,白姑娘也好,魅姑娘也罷,只要是姑娘,全都蹧蹋不得啊。」

江雨雲心頭漸漸有氣,但神色間並不發作,道:「缘夫子,你這般好心,有朝一日出了翠兒村,恐怕是落的人財兩失,搞不好還被人剁成幾十塊呀。」

「出去也好,不出去也好,刴十塊也行,二十塊也罷,重點不是這個。」缘平將魅九天攙扶起來,順手拍去她衣服上的土漬。

魅九天聽缘平不斷求情,雖不勝感激,同時卻嘔著悶氣,暗道:「我魅九天橫行霸道,一世英明,如今虎落平陽,還要文弱書生出面搭救,唉…顏面掃地!」

「為善不分高低,作惡不論男女。善就是善,惡就是惡,今日我饒她性命,明日便換我命喪黃泉,說不準為了根絕後患,就連我兒子也不會放過。」江雨雲慍怒道,沉寂一會,說:「那臭小子呢?」

「喔,在那兒呢。」缘平走到放置木柴的地方,將幾蓬乾草抱起,只見江霍在裡頭呼酣,美夢正甜呢。

缘平續道:「他上山時可能摔到後頸,結果被兩位姑娘救下山來。」

「喔?飄緲峰養出來的狗不咬人,反而學著救人了,讓我看他傷勢如何。」江雨雲正要走近,卻見人影迅捷如風,從桌几上向後騰翻,左腳用力一踹,整張桌子挾排山倒海之勢朝江雨雲砸去。

「放肆!!」江雨雲怒吼,左手勁道輕送,桌子受掌迸裂,碎成碎塊朝四方噴飛,道:「狗娘養的!扮醉賣傻。」

那人影正是白瑜晴,她本來醉了,但江雨雲進屋時撞的大門一聲作響,又將她從昏沉意識中喚醒,察見情況不對,只得繼續裝睡,並用淺淺內力舒緩酒效,盼得時機到來。

白瑜晴左手持劍指在江霍喉頭,右掌放在缘平胸口,道:「快將她的穴道解開,否則休怪我手下無情。」

「妳手下無情,我下手卻不止無情。」江雨雲攤開手心,驀地,浩蕩氣流乍現,他膂勁向上一揚,魅九天身軀立時躍入他掌中。

「你做啥!?」

江雨雲從懷中取出灰色囊袋,道:「腐屍壞體散,若灑在死人身上過三個時辰,屍體將由外皮開始潰爛,然則內臟,最後筋骨,直到化成一灘膿臭血水方才休止。若讓活人聞了…哼哼,你們等著看吧。」

「住手,否則我先殺你兒子!」

「江兄,萬萬不可!」

「放心吧,緣夫子,我鬼差行走江湖,從閻王爺手中救回的性命不少,他一掌頂多打停心臟,一劍最準不過割破咽喉,我花兩秒時間將她頭顱削下,再來治傷也不遲。」江雨雲憋住氣息,將藥袋張開。

魅九天知道他並非危言聳聽,身體頻頻發顫,眼看淚水就快流將出來,自忖道:「我…我一屆飄緲峰關主,聽人幾句恐嚇就不停發抖,若傳了出去,飄緲峰金字招牌要往哪擺?」

「有膽子妳就刺,江雨雲何懼之有?」江雨雲冷笑,拿起袋子就往魅九天鼻頭湊近,道:「識相便放開二人,否則你們關主將永受奇癢難止,萬蟻蝕骨之痛,我再植入回生蟲,叫她死也死不了,活也活不成。」

「你…你當真不怕?」白瑜晴心情如麻,方寸大亂,江雨雲諍諍威脅在她耳中乒乓繚繞,暗想:「鬼差毒醫,恐非浪得虛名,她既留住九天,代表不急於取她性命,那我呢?留一人已足矣,他不須留第二人,若我放開人質,只怕頭顱不保,但我不放的話,九天便會…」

「不放,也不勉強…」江雨雲手中囊袋逼到魅九天鼻樑下。

「唔。」魅九天緊閉呼吸,心想:「吸入一口,我小命休矣。」

「關主,快閉息…」白瑜晴心知肚明,魅九天不諳水性,閉氣工夫委實差勁,決計不超過半分鐘,暗道:「若不趕快想出法子,全都要完蛋!」

「看你能憋多久?」

「江前輩!請你解開關主穴道,我立刻放。」

江雨雲沒好氣道:「哼,打什麼算盤都沒用,就算解穴,那又如何?」

「現在她動也不動,怎麼分辨她是否中毒?若我放了人,而你趁機下毒,我豈不吃大虧啦?」

「呸,我江雨雲從不鬼鬼祟祟,暗箭傷人。」江雨雲嗤之以鼻,將囊袋拿開,又道:「好,我解一穴,你放一人。」

「好!先解膻中,我放你兒子。」白瑜晴殊不知,她的膻中穴已被江雨雲湊巧解開,若經他再點,真氣又會被指勁封住。

魅九天一聽幾欲昏厥,猛地搖頭道:「別別…別…」

「恩?」白瑜晴皺眉不解。

「先解膻中是吧?」江雨雲舉起指頭,欲要點落。

「不,先解章門穴!」白瑜晴立時喝道,又向魅九天瞥去,只見她微微點頭。

「章門?還是膻中?」江雨雲問道。

「章門穴!」

「好。」江雨雲出指,咚的往膻中穴一刺,魅九天渾身氣力全消,胸口滯悶不暢。

「我是說章門穴,你怎地點她膻中呢!?」白瑜晴怒道。

「你說解膻中便放我兒子,那點章門穴,自然等於放了緣夫子,我念子心切,所以先解她膻中穴,現在輪到你放人啦。」

白瑜晴左手依舊不肯鬆脫,劍鋒更觸及江霍皮肉,道:「這怎麼成?不如你先把膻中封回,再解章門,這樣我就放你兒子,否則,我只能先把這酸秀才交給你。」

「沒干係,緣夫子與我相交多年,我倆感情融洽,早已把他當金蘭兄弟,你先將他交給我罷。」

「恩…這…」白瑜晴躊躇說道,她推敲半天,對魅九天的情形也猜到泰半,若他放掉緣平,手中不乏失去談判本錢,但江雨雲已然解穴,倘若她言而無信,對方衝冠一怒,殺性大發,兩條命仍舊得送在這裡。

「好。」白瑜晴拉住緣平衣襟,往前一拉。

「唉呦!」緣平踉踉蹌蹌,重心不穩,舉步正要踩實,卻絆到散落木塊,砰的摔在江雨雲身前。

「夫子,我早說過他們心肝脾肺腎全是黑的,你幫忙說好話,也不見他們待你溫柔點。」江雨雲笑道。

緣平報以淺笑,道:「江兄,你又錯哩,這是一個願打,一個願捱,不能怪罪於她們。」他呆立片刻,轉頭對著白瑜晴道:「白姑娘,放下兵刃吧,讓我求求江兄,叫他別傷害你們,大家一齊坐下來喝杯酒,暖暖心肺,啥事都好談。」

白瑜晴道:「你說的話不夠份量,他恐怕不聽。」

「少廢話,我替她解穴,你把我兒子拋過來。」江雨雲說罷,手指往魅九天腰間戳去,她登時麻痺全消,回復知覺。

「九天,感覺如何?」白瑜晴道。

「輕鬆多了。」魅九天擺動雙腳,確認自己穴道已被解開。

「江兄,你能不能別傷害她們,看在我緣平的面子上,就答應我罷!」緣平苦苦哀求,希望能有轉圜餘地。

「緣夫子,若看你面子,人我定是要放,但…若他們出手傷我,該如何是好?若他們恩將仇報,趁機將你我和江小子全殺了,再縱一把惡火燒的翠兒村乾乾淨淨,誰能扛起這村子幾十條命?」江雨雲說的緣平一怔,再不敢脫口半句。

魅九天不甘示弱,道:「江湖中赫赫有名,望重武林的鬼差毒醫,今日竟與兩位姑娘為難,豈不是自損身分?」

「何只自損身分,他句句自詡江湖好漢,天地無懼,誰料竟怕我們加害於他?簡直是天大的笑話。」白瑜晴附和道。

「哈哈哈,此等激將法,也敢搬出來獻醜?」江雨雲對兩人所云全不縈懷,又道:「你們知道我名頭,又知不知這名頭爲何得來?」

眾人互望幾眼,臉上無不表露出疑色。

江雨雲見狀,不住侃侃道來:「鬼差毒醫、鬼差毒醫,哼哼,殊不知鬼差,毒醫兩者乃分別形成。我十八歲瞞著父親浪跡江湖,年輕時嫉惡如仇,仗著一身橫霸方剛的功夫,殺遍江湖流夷盜寇,一個月最少殺數十人,江湖上無不懼怕,也漸漸有人喚我作『鬼差百人斬』。」

緣平直打哆嗦,手指細數:「一月殺十來人,一年就殺一百多人。」

「說我飄邈峰草菅人命,你殺人無數,也不過是毫無血性的魔頭。」白瑜晴冷哼道。

江雨雲也不在意,繼道:「但天下惡人之多,無法滅盡,我晚年對殺人著實厭倦,乾脆苦研毒學醫術,修練百毒蝕天,至此百毒不侵,但擁有這身體質,便無法親嚐毒草,當然更不能發見其中功效,於是我開始尋找惡盜,拿他們實驗藥草毒性如何,有些人比較幸運,嚐到毒性強烈之藥草,口吐白沫立即暴斃…」

緣平此時插口道:「江兄,你這話不對吧?立即暴斃,怎算幸運呢?」

江雨雲談笑風生,道:「哈哈哈,緣夫子,那已幸運之極啦!有人飲下『萬古食蟻花』的汁液後,撓破全身肌膚,臉也抓的血水橫溢,慘不忍睹。那王八羔子受盡凌遲,抽起刀要自刎,刷刷割掉脖子一塊大肉,我硬將他脖子缝好,再下一道『九步溶心丸』想送他好走,順便見識效果如何,誰知道以毒攻毒,折騰兩日才氣絕而死。」

魅九天腦海不停生出虛構而成的畫面,尋思道:「若真如他所說,暴斃而死實屬幸運。看他神采奕奕,對自己殺人無數絲毫沒有文飾遮掩,如此泰然自若,好似在說什麼尋常玩笑。」

「匆匆三載過去,我研究有成,遍知天下奇毒,攻克解方,以及致命藥引,從此懸壺濟世。進得一城,治癒千百人,搞的當地大夫無人可醫,又沒法來找我晦氣,那時我不再作『鬼差百人斬』,而是『毒醫千人治』。當時我殺的人,不論男女老幼,誰作惡讓我見了,就斬了腦袋,什麼姑娘不姑娘,為難不為難,全是狗屁!」

「對,江兄說的極是,殺人什麼全是狗屁,咱們今天不殺人!不殺人!」緣平斷章取義道,方才他聽的汗水淋漓,忐忑不安,急忙緩頰道:「大家在我房子裡,你們是賓,我是主,既然兩邊都不服輸,那就由我權衡,如何?」

白瑜晴自知雙方功力相差懸殊,猶如雲泥之別,若要死鬥,吃虧總是自己,當下以退為進,道;「好,武鬥不如文鬥,對前輩兵刃相向並非飄緲峰的處事風格,我先罷手啦。」,她將手中劍一擲,鏗啷滾遠。

「是啦是啦,江兄,你呢?」緣平驚喜交集,回頭問道。

「我不怕妳,是怕以後沒酒喝。」江雨雲鬆手,魅九天身子一穩,安然落地。

「如此甚好。」緣平拍掌道。

「酸秀才,你倒出個題目,別兀自在那咯咯傻笑。」魅九天催促道。

白瑜晴不知他要如何考較,當下緊張道:「是阿,題目須得公平才行。」

「要比什麼都行,但若妳們輸了,把兩條命交代下來,我問什麼,都要知無不言。」江雨雲自負道。

魅九天道:「好,若我輸的心服口服,首級擱在這送妳便是,但你要敗了,就請跟咱們回飄緲峰一趟,救治峰主牙魁。」

「牙魁…他還沒死?哼哼…」江雨雲冷笑幾聲,片刻又問:「他近來可好?」

「峰主修練百毒蝕天,不料走火入魔,受五毒攻心之苦,同時五毒互相克制,病不致死,每當毒素發作時,便讓人痛不欲生,肝腸寸斷,因此峰主才派遣我們來此求醫。」白瑜晴娓娓道來,頹然嘆息。

「那就是很好啦!」江雨雲大笑道。

「是蠻好的啊…」魅九天語不驚人死不休,白瑜晴和江雨雲皆為之所動,只聽她又道:「那老頭平時沒事嘮嘮叨叨,心機特重,沒事亂殺人,哪個不如他的意就倒大楣,只有毒發時候,才顯得一付老態龍鍾,誰想關心他幾句,還不被罵的滾出來,倚老賣老,又愛指使人做這做那,他要求醫,幹麻不自己來!?」

江雨雲濃眉憂憂一蹙,緩道:「小女娃,你這般說話,不怕他聽見了?」

魅九天道:「聽見了又如何?他若要殺我早動手了,何必等到今天。」

「關主,謹言慎重。」

「都不慎重幾年啦,不差一時半會兒!」魅九天嘟嘴道,毫不理會白瑜晴諍諍之言。

「好!好得很!沒想到牙老鬼養的小女鬼這麼有趣,哈哈哈哈…」江雨雲恩怨分明,有人與他同出一氣,不由得笑咧開嘴,心裡卻尋思道:「牙魁疑病極重,他工於心計,心思縝密,累贅的動作決計不幹。想找我醫病,明知我恨他入骨,竟還派兩位不明究理的屬下前來?」

江雨雲回想今天午後時分,血流成河,殘肢滿佈的翡翠後山,那種種異狀,更讓他陷入五里霧中不可自拔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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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捲毛羊大叔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3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