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修羅門,近十幾年內崛起的新興門派,相較於擁有百年根基的七大門派算是小宗派別,它們成立三年後,不斷併吞武館,甚至逐漸式微的道場,藉此擴張勢力,延伸至神州各大京城。

此後四年,江湖上已然充斥許多修羅門弟子,其中又細分阿修羅和黑羅剎兩者,黑羅剎負責向地方百姓歛取財物,以武力威逼脅迫。而阿修羅則是專司維持地方秩序,名義上保護人民,私底下收贓賄賂地方官,幹些獵頭的黑暗買賣。

掌門人東方羣創研了一套狠惡的工夫,喚作“羅生五絕”,許多武學造詣還未純熟的弟子,往往十招之內必能取人性命,而以招式爛熟於胸者而言,一出手即奪人首級,猶如探囊取物。

江湖上人人皆懼,百姓無不臣服於其淫威之下,朝廷命官顧著收受贓款,撈進油水,不緊放任其道,甚至錦上添花,導致民間疾苦橫生,草民渡日提心吊膽。

修羅門廣攬賢士武菁,在許多地方設置修羅堂,所謂門有掌門,堂有堂主,堂主招收手下,傳以武藝,部眾以六道階級分段:『牲畜道、餓鬼道、地獄道、人道、天道、修羅道』,依功勳貢獻升級,直屬修羅道者,等待前堂主功多受祿,跨堂入門時,便可相互競爭角逐堂主之位。

而六道階級中,人道以下者,只被允許修習外家功夫的一招半式,人道之上,可被傳予外功秘笈譜,若修羅道部眾有誰能晉升堂主,便可獲得該絕技之心法。

除卻掌門之外,五絕中『掌、拳、腳、刀、劍』,只能得其一,東方羣深怕五絕外流,屬下藉此謀反,索性只傳其三位子嗣,分別是東方墨、東方旭兄弟二位,以及么妹東方雪泠。

墨得摧心掌、滅絕劍;旭習陰風拳、鬼門刀;雪泠則是踏雲腳繼承人。

五年之前,除夕當晚,修羅門遭受血洗之災,隨後數月,眾多分堂堂主相繼慘死,身中劇毒,當即暴斃,其部下貪生怕死,全部作鳥獸散,自顧逃離,短期之內無人敢承認自己是修羅門人。

事發現場,唯獨見到東方羣的無頭屍身,他被人四肢分家,開膛破肚,五臟六腑皆爛成肉泥,以及四處血河橫屍的慘狀。

令人疑竇的卻是全然找不著那三位子女的屍身。

事件傳開,一時震驚江湖,百姓無不歡欣鼓舞,朝廷著手調查此事,連蛛絲馬跡也遍尋不著,此案真相泥牛入海,過些時候便無人再提起,直至今日,江雨雲見此羅生五絕再現,不由得打起寒顫。

他隱約能夠預見,撲朔迷離的滅門慘案後,醞釀著欲要吞噬整個江湖的策劃。

只是,在這翡翠一隅,一股殺身之禍將要降臨。

「緣夫子,把那兩人屍首藏於泥板之下。」江雨雲抱起魅九天冰冷的屍身,轉頭又道:「等一下你馬上動身離開翠兒,三日之內勿要回來。」

「那…馬大嬸,還有那些村民們…?」

「千萬不要驚動他們。」江雨雲神態威武,語氣卻冰冷無情。

「可…可是…」

「他們留在這,死也能一家團聚。難道要讓他們身首異處,客死異鄉才成麼?」江雨雲堀開泥地將屍首拋入,對於緣平的婦人之仁感到可笑,又道:「若他們今日逃離,一家大小行走江湖,就算不被飄緲峰的狗賊殺死,荒山野嶺上的盜賊倭寇,就會放過他們?」

「唉,也罷!也罷!」緣平知其無奈,莫再辯白,輕輕將白瑜晴輕薄的屍體放置於泥窟窿中間,執起鐵鋤填土,撥得半刻,土沙也快掩沒白瑜晴的面目,他又問道:「江兄,此法真可行嗎?」

「你倒小覷我鬼差毒醫,我要誰死,他決計活不了,我要誰活,他也不會先死。哼哼,若讓人半死不活,更如翻掌般容易。」

緣平苦笑道:「你天大的本領,我聽很多啦。」撥起泥沙,將白瑜晴給埋在地下。

「天還未亮,趁早動身吧。記住,千萬不能提起自己是翠兒村人,否則即有殺身之禍。」江雨雲盤腿而坐,忘卻煩事讓靈台清明,此句之後再無對答。

緣平收拾家當包袱,提過幾小罈酒,轉身離開屋內。

「那…我先走了,江兄,保重!希望能有再見之日。」緣平哀傷道,每往外踏幾步,便頻頻回首,這樣美好的家鄉,幾日之後又會變成如何?而他孑然一身踏行江湖,每天都須膽顫心驚,深怕見不到明日朝陽。

「唉,再過幾日,我就是無家無鄉之人,身在外地,空有滿腹經綸,卻不知能做何事,不如上京考取功名,也算有個目標,不至於行屍走肉,虛度光陰。」走了半會,離翠兒村已有些距離,但他深怕縹緲峰爪牙佈有眼線,就算感到疲倦,仍拔起腳步漏夜趕路,又想:「待到觀湖山莊,得要牽匹駿馬才行,否則未到京城,半途累死可不值。」

江雨雲盤坐靜思直至東方肚白,晨曦光芒映在那英風颯爽的容貌上,突顯朝氣蓬勃之色,調解過內息真氣,衝開膻中穴後,周身不停強湧出方剛無比的內力。

「呼。」他睜眼凝望著江霍昏厥而蒼白的臉頰,從懷中解出一枚法寶乾坤袋。

陰陽乾坤袋,袋裡大有乾坤,人說天方地圓,皆由乾坤所鑄,此袋妙用無窮,能容萬物,裝載太虛。

江雨雲雙袍鼓風,廣披寬薄,轟流乍現,乾坤袋口一張,道:「出來罷!」

倏忽之間,袋口黑影幌幌,猶如天降神兵,拂落地面。

他將細繩勒緊,收回胸中,他面前突的出現白衣書生一揖倒地,道:「雲中仙拜見主人。」

「雲鶴,咱們也有些時日未見了罷,你性子改的許多罷。」江雨雲睨視道。

雲中仙答道:「此乃理所當然,自從主子收我入袋後,我立時痛定思痛,痛改前非,但過程實在痛不欲生,但憑藉我一獸之下,萬獸之上的尊傲,堅忍不拔的意志,不管在如何痛苦,我都…」

「行了行了。」

「我還沒說完吶。」

「夠了,這麼多年,你性子全然不變,一樣囉哩八唆!」江雨雲重嘆口氣,屋內幾張木凳坐落在四周,大廳內的桌子已被他一掌拍爛,腳柱殘缺不齊,碎片散落四處,只剩下擺放酒罈的小型桌几,以及搖曳閃爍的風中殘燭。

雲中仙大歎道:「哇!主子,你家幾年沒整理了?」說罷,揀起幾塊斷木敲了幾下,發出叩叩悶響,旋即嚷道:「這木頭材質挺高級的,肯定能賣個好價錢,若由我出馬,以十幾兩成交決不是問題,主子…」

江雨雲背對盤坐,赫道:「你想再回乾坤袋!?」

「不…不想。」

「那就閉嘴。」江雨雲在緣平房間尋出文房四寶,在硯台上倒些花雕,便將之飲盡罈底,拿起墨石開始磨墨,攤開空白竹簡,狼毫筆落染成烏黑,草書疾劃行雲流水,抑揚頓挫堅毅方剛,字裡行間,竟柔轉著一股愁傷。

懸筆一絕,他撩起竹書繞成卷軸,撕開衣角用死結綑緊。

「務必把竹簡交到老頑固手上。」江雨雲拿起竹簡,遞到白衣書生面前。

「主子是說…您爹爹嗎?」雲中仙吞嚥口水,喉頭一動,說的話似乎少了。

「不然?」

雲中仙急忙擺手,臉色一綠,道:「不…不行阿,主子!他他他會會宰了我當燒鶴啃了,您也知道他老人家脾…脾…」話到此處,他竟不敢在說下去,彷彿有東西哽在喉嚨似的。

江雨雲接道:「脾氣古怪,是不?」

「就是說囉!您父親胡亂殺人已是習以為常,個性乖僻,誰跟他結識或者拜訪,甚至迷路問道的傢伙,通統沒好下場,不是被亂劍刺殺,再者摔下山崖。躲在翡翠後山裡足步不出,到現在死了沒有根本沒人知…沒人知…耶…」雲中仙渾身冒汗,見江雨雲神色不悅,立刻懸崖勒馬,改口道:「到現在身體是否還安康,也沒人知道!」

「看來,你相當懷念乾坤袋裡的環境哪…」

「沒…沒有的事,怎麼會呢?」雲中仙慌道,心理喃喃抱怨:「裡頭什麼都沒有,頂多一把木劍,幾本練到爛熟的破書,無聊透了。」

「那你…去是不去?」

「主子,你這是想讓我去死阿!」

「我以人頭擔保,有他在…你不會死。」江雨雲斜眼朝昏厥的江霍望去。

「那難道是…小主人?」雲中仙奇道,幾年之前江霍還是個強褓中的嬰孩,沒料金日一見,他已長成許多,道:「哇,小主人英姿煥發,有眼、有耳、有口、有鼻,就跟主子從前那般英俊阿。」

「有眼耳口鼻就叫英俊,那神州之上豈不人人俊美?」

「…這,主子阿,我是百年雲鶴,審美觀當然不同,你們人看鶴在天空飛,有嘴巴眼睛,再加上一雙翅膀,就是好鶴,對麼?」

江雨雲笑道:「哼,你有道理。」

雲中仙鼻頭一翹,道:「我當然有道理啦。」

「把那小子也一併帶去吧,切記,竹簡務必交給他,但決不能讓江霍知道了。」江雨雲抱起江霍,輕語:「小子,幾年前爹爹辜負了你母親,今日卻又要負你,先跟你說聲對不住了,你將來若要恨我,那便恨吧。」

「主子,你這話什麼意思!?」雲中仙聽聞此言,面色大變。

「沒意思,你趕緊出發罷。」

「為什麼趕緊呢?好久沒跟主子大口喝酒,聊聊江湖上的奇聞軼事,忒也痛快,我先在此桓留數日,徹徹底底的玩個過癮,再去給您送信,順便跟主子切磋武功,別以為這幾十年我的功夫就擔擱了,那套翩蝶迷蹤劍我已經能夠駕輕就熟,融會貫通,不信的話我現在就練給您瞧瞧,若你不想瞧也不打緊,等你想見識的時候,我再演示如何?」

四周忽地寂靜,江雨雲身邊隱約瀰漫一股殺意,離翠兒村不遠處,狂亂的馬蹄聲達達作響,他側耳凝聽,約略計算出正有幾十騎腿勁發達的良馬絕塵奔馳,再過數秒將縱馬入村。

江雨雲兇目怒瞪,喝道:「快走!」,他把江霍捧入它的手中,揪起乾坤袋綁在腰際間。

「直直飛去,切莫回頭。」

「主子,您…!」雲中仙面有難色,忐忑道。

江雨雲舉起手掌,厲聲道:「再不走,我劈死你!」

「我知道了,主子,你得等我回來,我定會回來。」雲中仙搖身一變,化作白衣雲中鶴,雙翅展開竟有四尺之寬,飛羽柔順的向後延伸,展現翩然瀟灑,英氣煥發,那雙淺藍如晶的瞳孔涵容智慧,與一般修練成精的動物全然不同。

展翼一拂,強大的氣流在屋內颳起,木塊飛揚,沙礫迷茫,卻傷不到江雨雲半分,白衣鶴揹起江霍,轟的撞開窗戶遠颺翱翔,頃刻以身在天際間。

他回首遙望,數十匹黑鬃馬配掛血色鞍轡,上頭的紅披風客力甩馬鞭,騁馳而來,後頭尚有馬車尾隨,陣仗浩大非凡,聲勢洶洶,如同血浪般在大地上湍急潮湧。

白衣鶴發顫,龐大的不安襲上心頭:「飄緲峰!」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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