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寫完了卻沒有參加的短篇小說《噩夢》


噩夢

1


「不凡,快起來,輪到你上台啦,這樣也能睡著太誇張。」耳邊,催促聲不斷。

我嚇的睜開雙眼,猛冒冷汗,環顧四周才發現,自己正身處學校的大禮堂,麥克風擴大了教官的音量,他看著手中的名單喊著。

「呼,又來了。」我嘆口氣,用衣袖擦拭額頭,心臟仍劇烈跳動。「現在是什麼情況阿大保?」

「靠夭。快去領獎啦,你是去跟周公行周公之禮,搞屁喔?」

「常不凡。」麥克風的聲音充斥整座禮堂,回音不絕於耳,卻被下一波聲音覆蓋:「常不凡,三年一班常不凡。若人未到請班長派人代領。」

「糟糕。」從椅子上拔起,沒等大保繼續開我玩笑,我逕自奔往頒獎台後方,有專人將我們領獎的次序按部就班的排齊,第一名代表領獎牌,其餘領獎狀。

「都熟客了,怎麼還搞這種烏龍?」主任見我氣喘吁吁的竄進後台,特意進來笑話。

「其實,你們大可以把我畢業前所有的獎牌和獎狀印好,直接快遞到我家,省了我每次到禮堂領獎的麻煩。」

「喔?你哪來的自信?」主任笑得很過癮,他似乎認為我在開玩笑。

「我說真的。這裡的學生大部分都是混混和廢物,沒前途。我閉上眼也能考全校第一。」我也笑著回應他,句句屬實、發自肺腑,絕無半點玩笑。

主任愣了一下,轉過身繼續叫名字。

連這個主任也特別窩囊,領死薪水的蠢貨。

「謝謝。」面對校長頒獎,我實在懶的鞠躬,簡單的道謝後便離開了頒獎台。

看到他在我父親面前哈腰躬身,任憑董事會使喚的模樣,就能瞭解校長充其量不過是一隻認人擺布的狗。

坐回位子上,大保湊近說:「很跩喔。別人都彎腰鞠躬,你倒是挺直了腰阿。」

「我是人,他是狗。人絕不會跟狗鞠躬,說謝謝已經是極限了。」我笑答。

「好偉大喔,我都忍不住要豎起大拇指稱讚你了,因為你老爸是校董嘛,你的地盤當然敢大聲啦。」他的語氣隱約有些諷刺。

大保家庭狀況富裕,且他爸和父親的生意往來頻繁,所以咱倆從小一塊玩到大,就連小學、中學都被編在同班,直到高中,我和他的孽緣仍持續著。

「怯,懶得跟你說。對了,你知道江詩丹頓出新錶嗎?」

「我知道索尼出新手機而已,話說,你最近怎麼那麼嗜睡?」

「不清楚耶。最近只要一睡著就作夢,而且都不是啥好夢。」片段的夢境裡,我是個一事無成的窮鬼,正在天橋底下被幾個壯漢毒打,所以蠻慶幸大保即時將我拉回現實,我猜,夢的結局應該很悲慘吧。

游談無根的對話在典禮落幕前從未停過,結束無聊的校園生活,和大保逛完鐘錶行和索尼愛立信之後就各自回家。

「常不凡!!」

按開自動門,一聲雷吼猛然炸開,震耳欲聾,是父親的聲音。

「怎……怎麼了?」沒說完,巴掌已經在我右頰留了道紅印。

「信用卡竟然刷了十萬的帳!?是去買什麼?」父親憤怒的臉扭曲著,我不知道他怎會突然發瘋,幾個禮拜前簽了七萬多的行頭,那時連吭都沒吭聲,現在反差未免太大了。

「我……我只是訂一隻江詩丹頓啊!」

「你!」父親的情緒瞬間崩潰,他舉起腳朝我腹部踹來,我反射性往旁邊躲開,仍被踢中左骨盆。

「唔!」我悶哼,摔在地上,第一時間舉起手背擋在前方,深怕突然暴怒的父親會窮追猛打。

“得先找個人來阻止他才行”。

當我腦海中出現這樣的想法時,赫然驚覺,該站門口服侍的菲傭,打掃家務的僕人,已然消失在崗位上。

「再躲啊?再躲啊?」父親抓狂的腳勁毫不留情,再放任他繼續,恐怕會直接被踹死,瞬間,我歇斯底里的嘶吼起來,抓住他懸空的右腳使勁一翻。

咚的悶響,像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。他後腦著地,白色磁磚淌著殷紅色的血汁,腥味瀰漫。

我渾身顫抖,看著父親面目猙獰,瞳孔巨張的模樣:「是你自己追著我打,我才動手,你自找的,怨不得我!」

奪門而出,一陣刺眼強光突地襲來。

我勉強睜開眼定神望去,居然是車頭燈,為什麼會有台敞篷跑車直接開進我家前院?

「呦。不凡,看看我的BMW Z4。」大保打開車門叫囂著。

為什麼他會有車?為什麼他買了一台價值兩百八十萬的跑車,卻不會遭人拳打腳踢?他不可能比我有錢啊?我知道了,肯定是大保偷了家裡錢,真是隻手腳不乾淨的狗。

「有什麼了不起?等我考完駕照,我爸要買藍寶堅尼給我。哪像你,只能開這種平價跑車。」

「胡說,你們家已經破產了。」

「你扯什麼淡?破產?少瞎掰啦。」

「你老頭簽了假合約,背負我爸公司幾十億債務,還將學校無條件過戶到我爸名下,而且……」

「而且?」

「他還被自己的兒子殺死啦!」大保疵牙裂嘴的邪笑,我登時打起哆嗦,他為什麼會知道父親死了?難道,他說的一切全部屬實?連串的事件都是他設計好的?他忌妒我的智慧和財富,對,肯定是這樣!是大保這隻不認分的狗陷害我!

車子後方,湧現大量警力將我團團包圍,他們眼神中帶著嘲笑,嘲笑我的自尊,兩位警察架住我的雙手,拖到他面前。

「放開我!放開我!是他陷害我,你們該抓的是他阿!啊啊啊啊!」我努力掙脫,放聲嘶吼,但他們力氣實在大的離譜。

「人怎麼會陷害狗呢?」左邊的警察摘下帽子,竟是今天預演頒獎的主任。

「是阿,尤其是隻傲慢的狗。」右邊是校長。

大保抽出他們腰際的配槍,槍孔朝著我的雙眼:「你自找的,怨不得我。」

扣下板機。


2


「啊阿阿阿!」我大吼,旋即跌落地板,此刻,置身在一處靜謐的空間之中,襯衫被汗水沾濕,全身黏答答的。

「呼……還好只是夢,可是這個夢,也太過真實了。」整理好思緒,瞧瞧周遭,擺滿燒瓶、試管、酒精燈和幾台測試儀。

才想起,我正在實驗室研究某種增強粒子能量的配方。

「成……成功啦!大保他成功了!」忽然,門外有誰正吶喊著,伴隨疾奔的步伐逼近,剛進公司的研究助理掀開門扉,表情極為興奮。

「大保他成功了?」我疑惑,須臾間,心臟猛一顫:「怎麼可能?」

「是真的,他混出使能量穩定提升的比例,目前進入試驗加熱狀態,明天將正式對外發布消息。」研究助理說完,發瘋似的繼續在走廊大嚷,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。

「可惡!」我內心飲恨,為何偏偏是他調出配方的劑量?這次實驗是我和他升職研究組長的跳板,不止攸關團隊地位的高低,配方上市後,發明人還可以拿到一筆優渥的額外報酬。

事到如今,我也只能祈禱配方加熱時數值失準了。

「不凡,快來,還要大伙等你阿?」流動人潮中擠出一句話。

「好!馬上來!」我硬擺出微笑。

走廊裡,腳步聲依舊絡繹不絕,編號七五實驗室門口擠得水洩不通。

「借過。借過。」我側身將自己塞入擁擠人群,等再掙脫,一台能量儀的中央火爐正冒起熊熊烈焰,而大保才正要將配方倒入燃料管。

「來啦,那開始囉。」他看著我說道,彷彿在炫耀成就。

大保傾斜燒瓶,內部黏稠泛紫的膏狀物慢慢滑入管中混合燃料,浮出化學作用產生的氣泡,帶有清香。

約莫數秒,維持三百度的熱量竟開始提高,為時不久,相同的燃料所能釋放的熱能居然增加到七百六十三度,且是以相當穩定的等差級數躍升。

這就表示,一公升油耗若能使機車行四十公里,加入少許配方後,可以發揮的能量是原本的兩倍多。

「大保,你真他媽是個天才!」大保的研究小組中有人搭住他的肩膀,是剛剛在走廊咆哮的助理。

「哈,一半功勞得歸你才行,要不是你的突發奇想,研究恐怕要擱淺了。」大保回應:「打給張董,說加熱頻率沒有問題,明天產品發表會可以加排實體模擬。」

哼,真是猖狂。

要是沒有助理的突發奇想,大保根本做不出來,只是一群單憑運氣的烏合之眾,如果再給我兩三天……不,或許只要一天,我就能調出配方了。

「不凡。」大保揚起嘴角:「運氣,也是種實力。」

「恭喜。」我伸出手和他交握:「如果你的運氣再遲一天,捷足先登的肯定是我。」

「做人,別說如果,也別太肯定自己。成就,得要白紙黑字寫明才算數。」大保拿起數據報告攤在我眼前。

「哼!」我撇開頭拂袖離去,憋著滿腔怨妒,回到實驗室將大保所調製的配方數據抄寫下來,隨後撥了通電話。

「喂?化管處嗎?幫我批兩箱編號五四的材料,名字是常不凡,不……那些我自己要的,錢明天再算。」

等材料運達,已經十二點多。

萬籟俱寂,實驗所大廳和接待處的電力已停止供應,連原本該燈火通明,連接各處室的廊道都被一片漆黑覆蓋,看樣子,所有參與實驗的工作人員全部慶功去了。

「既然大保調製出的配方增加兩倍能量,或許它可以延展到三倍、四倍,甚至五倍,若能做出來,明天發表會就是我上台啦。」

仔細計算材料比值和密度,連續十來次的重複試驗,溫度始終只能提升到四百三十,完全無法超越他們的配方。

抬頭望著時鐘,凌晨將近。

「糟糕,不夠了。」混完最後一杯燒瓶所容納的新配方後,清點紙箱內剩餘的材料,全都不足下次試驗。

更何況……我沒有絲毫頭緒。

「沒辦法。」苦笑著,不想承認事實。

我將箱中的化學藥劑和進燒杯裡一併倒入燃料管,內心早已放棄新計算出的比值,冷笑道:「哼哼,就像這場勝負競爭,一滴不剩的了結吧。」

反應爐又燒起狂妄之火,我趴在紛亂的桌面,失神般呆望溫度表。

三百度。

“等發表會結束,向公司遞辭呈另謀生路算了。”

兩百七十一度。

“我可不想要對那傢伙言聽計從。”

一百五十二度。

“還要到人事部填寫一大疊離職表單吧。”

七百九十六度。

“哼哼……七百九十六度,數值也太……咦?”

「七百九十六度!?」火柱瞬間漲高,讓我絕望的意念頓時消卻,而那道猛然竄起的赤焰高溫,猶如心中的興奮和期待,不斷攀升,八百、八百零四、八百零八,持續躍進。

「穩…穩定下來,成功了。」

轟!!

火柱突地熄滅,我望向燃料瓶,鬆了口大氣:「原來燃料用罄了,險些嚇死我,現在得把剛的數值和混合比例抄錄下來才行。」

將研究報告書修改完畢,靜候黎明的到來。

九點二十分,鎂光燈不停閃爍,繼張董開場後,大保拾階走向發表台敘述配方的製程,緊接著他拿起燒杯,朝置於中央的反應爐走去。

「各位,當我倒入它,可使普通燃料發揮原本的兩倍能量,甚至更多。」大保臉上洋溢著自信。

而我,將摧毀它那份高高在上的自信。

「兩倍?又如何?」我闖入發表會,站上這將不再屬於大保的舞台。

「不凡?你……?」大保瞪大眼珠,他的視線死盯著我手中裝滿綠色配方的燒瓶。

「我的配方,可以將其發揮至三倍,甚至四、五倍!」

「不可能!一夜之間你如何做出比我更好的配方?有經過穩定儀測試嗎?熱平衡呢?」大保急切的質問。

能看見他這種表情,我內心彷彿平息所有憤怒,且感到十分滿足。

「想不到吧。」我微笑:「運氣,也是實力的一部分,不是嗎?」我說著,將綠色配方全數傾倒。「成就,得白紙黑字寫明,那才算數。」

嗶嗶嗶嗶嗶嗶……

“什麼聲音?”

回過頭,超標警示燈發出高頻的尖鳴,兩千五百七十三度。

「危險,會炸掉!」大保往台下一躍,我耳際旁傳來爆炸聲隆隆,須臾間,海嘯般的火舌就要將我吞入,等我回過神來,我的腦袋已被橫飛的機器殘骸解離,掉在地上。

茫然的瞪著身體被燒成焦黑的肉塊,台下的記者和觀眾似乎漠視這場災難,站起身來鼓掌,大保深深一揖,受到眾人擁戴,無論火苗如何侵蝕他的軀體,他都毫無知覺似的。

「我不甘心……不甘心,是他害的,是他害的!!」我抓狂嘶吼,卻沒人能聽見,烈焰燃破木製的屋頂,一根樑柱朝我的頭顱迎面砸來。


3


「混帳東西!」

「哇!!」我睜眼,忽見一隻襪子凌空飛來,欲要閃避不及。

咚!

「嚇我一跳。」我抱住被擊中的手臂,定睛望去,原來是條穿著襪子的腳:「你踢什麼踢阿?哪有人這麼對待自己的兒子。」

「反正你不是人,只能算是懶蟲。快閃開,你壓到東西了。」她撿起幾封皺爛的信件走出客廳,隨後便聽見玄關大門的悶響。

「每次就只會喳呼,真受不了。」我翻身側躺,回想剛才的夢境,睡意幾乎瞬間消卻似地,深怕入睡後夢靨會持續下去。「好餓,先找點東西吃。」

帶著近百公斤的贅肉走到廚房翻翻冰箱,獵食今天下午的甜點:「嗯……布丁,就決定是你啦。」拿著布丁,我走回房間啟動電腦,螢幕上一張黃色便利貼,上頭有我的字跡。

“到1234人力銀行找找工作”

「好!今天也要打起精神!」鍵開網頁,瀏覽人力銀行分頁的內容。「這家公司,唔……好遠,現在是冬天阿,想到要騎摩托車騎好久,算了。這個工作時數竟然六個鐘頭?!稍微太多了點吧。加油員,薪水又有點少。」我嘆口氣,現在的經濟不景氣,連一份好工作都找不到。

「算了,今天先找到這裡吧。」關閉網頁,雙擊遊戲捷徑。

手持長槍,忽略一切現實規則,放倒前仆後繼的殭屍,在那個世界,沒有所謂的後座力和重量,也沒有體力不支和氣喘,更沒有所謂的失敗和挫折。

「呼。真過癮,離完全通關只差一點,待會買本秘笈來研究該怎麼破解。」我將遊戲暫停。

“拎拎拎……”

「咦?是大保……今天已經第十二通了。」我置之不理,一看見他的名字,就想起那筆五萬元的債務:「現在跟我要,也沒錢還他阿。」

真煩。

我將手機塞進床鋪,順手拾起錢包出門,寒冷的風打在頰上,龜裂的雙唇拼命顫抖,到便利商店買完遊戲攻略,順道在巷口的關東煮解決嚎叫的胃袋。

回到家,玄關還沒踏進一步,悶住的鈴聲傳入耳中。

「還沒放棄阿?」我搖搖頭,到客廳打開電視,翻閱攻略和雜誌,偶爾抓些薯片解饞,卻仍心懸那源源不斷的鈴聲。

「真是的!有沒有那麼煩?害我都上火了!」我走回房間接起電話:「喂!?幹嘛?」

「不凡,我大保。」大保語氣和諧。

「我身上沒錢,你打來催我也沒用。」我抱怨。

「我不是來催你還錢啦,只想介紹份工作給你,薪水不錯,等你賺到錢,再還也不遲。」

「現在哪有什麼好工作?」

「有個架設公司伺服器的案子,交涉金額有十萬,我知道你平常有玩網路,而且這份工作也可以在家完成,不必出門。」

「不必出門?」我訝異,現在竟有輕鬆在家賺十萬的工作?

「當然,我現在可以拿合約和文件到你家。」

「不會想直接找上門要錢吧?」我開玩笑的說,有些試探成份。

「真是……」大保不在意的回應:「保證分文不追,再說,你也得工作才有錢還我吧。」

「嗯!那我在家等你。」掛斷電話,心中對大保的歉疚一瞬消逝,其實他為人還蠻不錯的。

談話性節目快接近尾聲,門鈴聲和音樂廣告同步響起。
大保拎著公事包,穿西裝打領帶。

幾句招呼後,他直接切入正題,向我解釋整個工程網路架設,客戶要求的功能和外觀。

「由於案子金額龐大,所以雙方必須簽訂合約,至於違約或拖延時限的賠償,我重新整理一份你看看。」

合約聲明:其工程完成時限為簽訂合約的兩個月後,若超過時限一日,甲方(雇主)可減少三成交易金額,亦是三萬,超過二日便可減少六成,超過三日以上(含三日)視同違約,乙方(雇員)須賠償甲方全額交易金,亦是十萬元。

「架設網站……我應該一個月就搞定了吧。」

「真的嗎?太好了,老闆要我處理,但我對電腦不是很熟,正煩惱呢。」大保邊說邊將原子筆遞給我。

「哈哈哈,互相幫助嘛!反正我最近也找不到好工作。」簽完名,大保囑咐我務必在兩個月之內與他連繫,並將成品上交,好讓客戶有檢查時間。

送大保離開後,我攤開便利商店的遊戲攻略,先將燙手的案子撇在一旁,畢竟這次的工程對我來說易如反掌,雖然我還沒徹底瞭解客戶的需求和架構,但……充其量就是網路架設嘛,做法應該八九不離十。

況且,堆積如山的殭屍再等我殺戮,怎能放著不管呢?

抱持這樣的心情,以為時間充裕的我,直到那天撕下日曆,才知道大事不妙。

「糟糕,一個半月了!」我拿起鋪滿灰塵的資料瀏覽,不熟悉的專有名詞顯得特別突兀,架設這種結構複雜,功能繁多的網路工程,兩個月根本不夠阿!

再者,這麼多時間被我胡混過去,就算通宵趕工也做不完,關脆放棄吧,違約金先叫大保幫我墊,改天再還他吧。

“拎拎拎拎……”口袋裡手機刺耳的哼起歌來,顯示無紀錄號碼。

「喂?」

「不凡,我是大保。」話筒那端,語氣陰沉。

「阿!大保,怎……怎麼換手機了?」我有點緊張,大概心中又溢滿對他的愧疚吧。

「客戶說,要先看看半成品,我在公司,待會下班直接去你家拿檔案。」他的聲音很是低沉,毫無起伏,一點也不像“人”在說話。

「可是……」

喀嚓。

掛斷了。

“碰、碰、碰、碰”突然,偌大的拍門聲奏響,讓還在恍神的我嚇了一跳。

「誰…誰阿!?」我走過去打開大門,而大保此刻,眼神空洞的站在外頭。

「大……大保,你怎麼……?」

他二話不說闖進了我的房間,腳步止於螢幕前方,向我討要道:「檔案。」

「沒,還……還沒完成。」我尷尬笑著,想找些話題打圓場。

「檔案。」

「我……」

「檔案檔案檔案檔案檔案檔案檔案。」霎那間,大保血口怒張朝我猛撲。

雪白的牙齒嵌入我的臂肉,立時溢出濃稠的黑色血汁,他下顎不知哪來的怪力,施勁一咬,我整支左臂居然硬生生被解離。

「阿阿阿阿!」

「不凡……」

「媽!救我!」

「 工作工作工作工作工作工作……」

「媽你幹什麼?!」

她嘴中撕下的,是我的右手臂。

我倒在地上,任憑泉柱般的鮮血湧滿房間,大保和媽媽開始分食我的雙腳,我知道,他們都變成了殭屍,而我再過不久,也會被病毒感染。

原來,現實世界裡,我只是個被分屍的跑龍套罷了。

「不凡。」大保空洞的眼神似乎平靜下來,他微笑的凝視我,手中一顆頻頻跳動,包覆血絲的心臟,我的心臟。

咚咚。咚咚。咚咚。

他越握越緊。

「不要……不要……。」我拼命甩頭。

「這是你應得的。」

「不要!!!!」

心臟炸成肉屑,我旋即被一股黑暗掩埋。


4


「住手!」睜開雙眼,我按著左胸,確認心臟仍持續躍動:「呼……呼,又是夢,這次應該是真的醒了吧。」

躺在柔軟舒適的大床,枕頭被冷汗沾濕。

「委員?委員?委員?」門外傳來呼聲,十分急切,伴隨穩定的敲門節奏。

「怎麼啦?」我喊道。

「您今早有項特別的行程,得趕緊起床才行。」說完,秘書報時:「已經九點三十七分啦。」

「什麼行程阿?」我不耐煩的回應,如果是無聊的會議,就叫秘書cancel吧,做這種夢,心情差得很,哪還有閒情逸致開會:「有辦法取消嗎?」

「委員,很抱歉,不能。」

「什麼行程那麼偉大?」我有點浮躁。

「河尾工程購地案。」

「他媽的。」我咕噥,今天真倒楣,又做噩夢,又遇上這件該死的購地案:「先到樓下叫司機把車開到門口,順便叫飯店保全一起擋擋那群記者。」

「知道。」

盥洗之後,我穿戴整齊,拔起飯店鑰匙就離開,自動門往兩旁分開的霎那,一股熱風拂來,在保全人員推擠下,猶如虎豹瘋犬的記者群退出一條康莊大道,他們不斷發問,我則官方的微笑、揮手、頷首。

「常委員,河尾工程案建材不良導致坍塌,是因為偷工減料,請你解釋為什麼會出現經費不足的問題!」

「你是負責此案的委員,政府經費全都經由你手,請問你要怎麼解釋?」

「對受傷勞工你會給予什麼補償嗎?」

砰!甩上車門,板著笑容的臉瞬即崩潰。

「那是哪一台的記者,回頭再找他們算帳,問啥狗屁問題。」

車頭一轉,行經數條馬路,工程地則近在咫尺。

身穿白色襯衫,頭綁布條的抗議群眾充斥,隊長口號一呼,無知庶民就重複一遍,來往之間,已經有人口乾舌燥,拿著礦泉水猛灌。

記者採訪車早在附近嚴陣以待,隨扈大開車門沿路貼身保護,深怕某些激進份子會揹著炸彈汽油桶,手持機關槍對我進行無差別掃射。

但我相信,不會有人這麼做。

畢竟,台下的抗議首領,是我熟識多年的朋友,大保。

抗議方所有舉動都在我耳目之下,就連那一箱一箱的礦泉水都是我贊助的,換句話說,我和他合力安排了一場示威抗議,以避免任何流血意外發生。

其實……今天,也算是開記者會,主要目的是對受害員工家屬至上最高的歉意,然後將他們重新洗腦。

站上簡陋的演說台:「首先,我代表高層對所有員工至上最高歉意,雖然本人是工程總負責,但這件購地案我是讓承包商全權處理,現在,我們已經極力追蹤捲款潛逃的人員。」

「那家屬該拿到的體恤金呢?」大保照劇本演出。

“都在你的口袋啦。”

我忍住笑,嚴肅說著:「請各位放心。我向各位保證,每位受傷員工家屬都可拿到五萬元體恤金。」

「這可是你說的!」大保演技真差。

三十分鐘的敷衍結束,大保也順利驅散了人群。

「幫我算算這次工程案體恤金總額多少?」我對秘書說道,車內的冷氣吹乾額邊的汗水。

「每人五萬……」

「你算錯了,每戶五萬才對。」

「可你剛說每位受傷員工家屬……」

「我的確是說,每位受傷員工,家屬。所以,一個傷者算一戶。」

「嗯……一戶五萬……」秘書敲擊計算機:「好算很多,總金額一百五十萬。」

「感覺出乎意料,幫排安插行程,晚上我要見他,地點就在那間餐廳,務必要訂到位子。」

「為什麼?」秘書疑惑。

「因為我吃不慣其他餐廳的便宜食材。」說完,他沒有繼續搭話。

回到飯店準備另一套適合晚宴的西裝赴約,來到餐廳門口,店經理已經在前方迎接。

「有位先生等您很久了。」經理鞠躬。

走進貴賓室,大保身邊的氣氛與環境格格不入,穿著普通襯衫和工作褲,身上帶點骯髒。

「不凡,找……找我來做什麼?」

「我粗略估算,發放的體恤金總額超過一百萬,我想你也應該分擔。」

「一百萬!這次工程你貪了二十幾億,我幫你搞示威,也才分三百萬,體恤金還要我擔?」大保拍案怒嗔。

「別太大聲,傳出去,對你我都不好。」我冷靜回答,放下雪茄。

「哼!你既然擺明坑我,我也不是好欺負,明天如果沒在戶頭裡看到三億,就別怪我把實情抖出來,大不了同歸於盡。」大保眼神中流露一股不安。

他以為我會屈服。

「好,三億,只是體恤金你要負責。」那我就假裝屈服。

「沒問題。」

「包括這一頓。」

「常不凡,我真想知道你身體裡裝了什麼,應該是無窮無盡的貪婪吧。」

「彼此彼此。」

結束飯局,等大保離開之後,我撥給K:「有錢人的嗜好?」

「路邊攤。」

「正確。調幾個人到權力市金錢街五巷三樓,帶槍。」說完,我掛掉電話。

踏上轎車,我吩咐司機尾隨大保的馬治達,他果然回到自己的住家,我隱約看見巷弄中的漆黑,躲著幾位影中人。

「K的人有那麼高效率嗎?」腦海才閃過疑惑,瞬間,十幾把土製手槍對準我,一陣火光,司機的腦漿被子彈炸開,仰躺在坐位上,已無氣息。

「你們是K的人嗎?」

「不,是我的人。」陰暗的樓梯口,出現大保的身影:「拉上去。」

「大保,你想幹嘛?」我被脫光衣服,拋在一張塗滿強力膠的椅子。

「我想知道你身體到底裝什麼,兄弟們,把他的皮一片一片割下來。」販夫走卒手持開山刀,面目可憎的朝我走來。

「等等。你們不就想要錢嗎?放我走,五百萬,每人五百萬!!」刀鋒觸在我的胸口,冰冷無比。

「沒用的。」大保微笑。

「阿阿阿!!!」我的皮被劃下來,一張一張的人皮薄片落在地上,淋滿腥腐的血液。

我使勁掙脫牢固的黏膠,背部卻發出撕肉的聲響,血汁唰唰噴濺開來,我咬牙拔起,整個人往前一撲,將大保推倒在地。

我搶過槍不停扣板機,一群販夫走卒不斷被我放倒,就像動作電影,須臾間只剩我和大保兩人。

「幹。」二話不說,我瞄準他的額頭扣下板機。

喀。喀。沒子彈?

「唔。」大保撿起地上的開山刀一劈,血柱從我肩膀上射出,我舉起腳將他踹倒,負著傷往樓下逃。

不知怎地,逃的越遠,身邊的景物越發荒涼,好幾雙猙獰的瞳孔兇狠的盯著我,發出悶哼。

我看著自己沒有皮肉覆蓋的軀體,心臟,肝臟,腎臟被肋骨包裹著,肌肉上分明的紋理流竄一條一條地血絲。前方,數十隻獵犬從巷弄中竄出,貪婪的眼神令我感到無助。

我轉身要逃跑,流浪狗卻已經伏在我的背上,咬斷我的手腳筋,啃著我的小腿骨頭發出碎裂的聲響。

大保看著無法動彈的我,詭異地笑著,在月光下特別妖異,他用開山刀架住我的脖子一劃,嘶嘶的泉湧聲不斷,傷口似乎被血壓炸開,天空漸漸地黯淡下來。


5


「喂!凡阿,哩擱睏。」

「阿?」睜開惺忪睡眼。

「阿殺小,起來啦!起來嘎鐵條收收耶,準備放工。」

「拍……拍謝。工頭,我睡著了。」

「沒差。哩新來耶,還未習慣。」工頭扛著鋼條就往工地另一端離去。

天阿,昏沉沉的,究竟是怎麼了?做了一連串的夢,都是些噁心到極點的劇情,如果有那種上朋友馬子的夢該有多好?

我揹起鋼條,準備收拾回家,耳邊卻聽見一群小學孩童的嬉鬧聲,我看錶,離放學有一段時間了,這些小傢伙還在附近逗留。

我的眼光下意識鎖定在一位綁著馬尾辨的小女孩,她穿著學校規定的長裙,邊走邊跳,卻讓我逐漸興奮起來。

我知道自己從小就有戀童的癖好,而且,犯過不少次強暴,但很幸運的,我從沒有被逮捕過。

其實,對小孩下手最安全不過,因為他們稚嫩的心靈會受到極大創傷,導致精神錯亂,必要時得戴面具或用巴掌擊昏他們。

我欣賞著她的可人的面容,汗水在夕陽的照射下反光,還未果熟的胸部及下體,總讓我壓抑不住強烈的性衝動。

「哼……哼……。」喘息著,褲檔被充血的陰莖撐起。

仔細思考附近的環境,街道上都安裝了廣角的攝影機。那人跡罕至,也沒有監視器的地方是哪裡?

「喂!凡耶,先來照阿喔,記得鎖門!」工頭招呼一聲,騎著摩托車,消失在我的視線之中。

對阿!工地沒有監視器,也不會有人來。

「喂!」我對著那群小學聲喊到。

「怎麼了叔叔?」

「叔叔這邊有隻狗狗生了幾隻小狗,但叔叔又沒辦法照顧,所以想問你們有沒有想要養狗狗的?」

「有小狗阿?我們可以看看嗎?」小女孩問到。

「當然可以阿。」我輕輕觸碰她的肩膀,示意他們進來。

「你看……在這裡。」我沒有撒謊,有隻土狗最近剛生,一堆小狗在工地流竄。

「真的好多小狗唷。」她的玩伴抱起棕黃色的狗:「叔叔,我可以抱回家問爸媽嗎?」

「當然可以,喜歡都抱回家。」

過不了幾時,孩子三三兩兩的散了,只剩下我和她。

「叔叔……我可以常來看他們嗎?家裡不准我養小動物。」

「可以。」按捺不住心中熊熊的慾火,此刻,我只想將她的衣服剝開,盡情享受這身年幼的胴體。

正當要踏出工地時,我摀住她的嘴,將她環抱起來,撕下汗衫一角塞入她口中。

「嗚嗚……嗚嗚!」她受偌大驚嚇,眼角泛起淚水。

她越哭,我越興奮,陰莖漲的就更加厲害。

我將他抓到工地男廁,此處是整個工地最掩人耳目的地方,就算她尖叫也不會有人聽見。

她不斷的槌打我的胸口,嘗試掙脫控制,但我怎可能讓她稱心如意。

我拉開拉鍊翻出性器官時,她的神情是一種接近崩潰的絕望,才正要嚎啕大哭時,我立時甩過巴掌,啪的巨響,果不其然奏效了。

四周安靜下來,她抽泣著,頻頻搖頭,雙頰淚水沒有停止過:「嗚……嗚。」那種表情像在哀求我,快點放進去似的。

「那麼!我就如你所願。」我撕下她的內褲往前一挺。

「咿!!!」她眼神上吊,牙根緊咬,被堵住的嘴發出異常的呻吟。

「很爽吧。」從下體流出的鮮血潤滑著陰莖,緊緻感包圍我的神經系統。

「嗚嗚………嗚……」不曉得為何,她扯住我的手臂,抓出一道血痕,眼神不再害怕,反而流露出不可思議的殺意。

為什麼會有那麼大的轉變??

我繼續抽插著,不可言喻的快感就像電流般竄過我的身軀,緊閉雙眼,享受高潮帶來的充實。

「嗚……嗚……」

我在哪,為什麼我不能說話?我的臉頰紅腫灼熱,睜開眼,一個粗壯的大漢壓住我的四肢,他想幹什麼!?

「咿!!!」好痛,什麼東西插進來了?我的肉被撕開,鮮血汩汩流出。

這個男人在強姦我嗎?
我認識他,他……他就是……是我,是我常不凡!?那我又是誰?開什麼玩笑阿!

「嗚嗚……嗚……」我抓住他的手臂,舌尖試圖擠出口中酸臭的棉布。

我要幹掉你!!

抓住其中一根零散的鋼條,腎上腺素急升使我湧出怪力,往他陰莖刺去,鋼條兩端尖銳無比,直接從他下體貫入,陰囊底部貫出,頓時血汁四濺,混雜白色精液。

他憤怒的掐著我的脖子,劇烈的疼痛與憤怒交織出無與倫比的殺意,對,眼前的常不凡,絕對想要把我宰了。

「臭婊子。」他拾起鋼條,猛地往我下體插入。

「嗚嗚嗚嗚嗚!!」我嘔出血水,感覺子宮被揭開一個大洞,鐵條也刺破肺部似地。

他覺得不夠,又插入一根、兩根、三根,陰部的傷口都裂到肚臍口,噴灑出大量血液。

我無助的閉上雙眼,希望早點脫離蔓延全身的痛苦。


6


好痛。

四周,惡臭瀰漫,濃稠的穢物和廚餘佈滿全身,我直起身子,臉上隱隱作痛,嘴中有幾顆硬物,我一吐,手中的血泊躺著兩顆牙齒,仰望夜空,視線被天橋擋住,不見平日星芒與月色。

「還沒死阿?」

「這流浪漢命真硬。」

「還有沒有玻璃瓶阿?拿來扔他,扔他!」

迷濛中,我聽見許多鼓噪,幾位穿青少年手持玻璃瓶環繞著我,這才發現,我倒在垃圾堆裡,玻璃片散落一地,衣襟前緣除了汗臭,還沾滿啤酒和血漬。

這個夢,似乎夢過了?

咻!鏗啷!

強烈撞擊使我腦袋一陣暈眩,熱騰騰的血痕從額頭滑落。

「爽阿!正中靶心。」一個男人鼓掌嘲笑著,那張熟悉的面孔,更加確定了我的想法。

這肯定是夢。
因為,魔鬼般的大保就站在我的眼前。

「看誰能比我準阿!」大保催促著更多人把堅硬的玻璃瓶朝我扔來。

碎裂聲此起彼落,他嘴角有瘀青的痕跡,左眼眶浮腫,身上數不盡的紅色爪痕和,擦傷,是我幹的。

一切的起因,源自他的施捨。

今天,我如往常那般在夜市乞討,而大保與狐群狗黨經過我面前,幾句訕笑之後每個人朝我碗中投下一塊錢,他揚起的嘴角彷彿打從心底取笑我的無能,剎那間,我腦海中充斥著暴怒,恨不得將他揍倒在地,向我求饒。

突如其來的動作,超乎他意料之外,我右拳灌在他左眼圈,左拳更沒有閒著,往嘴角再補一記,大保倒在地上,我對他亂拳散打,隔沒幾秒便被他的同夥架住,硬生生將我拖來這毫無人跡的橋底。

他那招人厭惡的笑容,總讓人反射性的暴躁起來。

大保從前欺負我,就連作夢也不放過,如果我能親手殺掉他該有多好?

「看來,他應該是被我敲傻了。」大保湊近俯視我狼狽的模樣:「你以前是廢物,現在還是個廢物,永遠都差我一截。」

「半斤八兩吧,社會敗類。」我惡言相向道。

「我看你還沒被打夠!」他揪起我的領子,巴掌甩在我的臉頰。

不知道為什麼,我內心深處有什麼正在醞釀著,它反映我潛意識最深層的渴望,並且逐漸扭曲我腦中僅存的理性。

我知道我該剋制住它,但隨著巴掌嘹亮和熱辣的痛楚,我反而臣服了那股直上腦門的火焰。

「阿阿阿阿!!」我張嘴角咬嚙他的手腕。

「好痛!」他放開手的瞬間,我撿起地上碎裂的酒瓶,朝他脖子一劃。

那道血壓的衝擊就好像一顆紅色炸彈,在我面前整個炸開,橫濺的肉屑飛散,黏在眾人的臉容,濃厚的血味聞起來竟有些香甜,我看著他猙獰的五官微笑,自言自語著。

「你輸了,你終究輸了。」

我癱軟在地上,時間彷彿不再流動,我雖然贏了大保,卻輸給自己心中暴怒的情緒。

警笛聲很響亮,是剛才那群落荒而逃的傢伙報警吧。




拘留所內,終日不見浩瀚無垠的天際。

身體蜷曲,我抱著雙腿,期待這場噩夢結束,再度甦醒的時刻……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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